日內瓦時間下午兩點五十分,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第47屆特彆會議即將開始。萬國宮會議廳裡,各國外交官、非政府組織代表、媒體記者陸續入座,空氣中彌漫著多語種的低語和紙張翻動的窸窣聲。
楊麗婭坐在旁聽席第三排,穿著深灰色套裝,頭發一絲不苟地挽起。她看起來平靜從容,隻有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收緊,指甲陷入掌心,留下淺淺的月牙痕。
伊莎貝爾·莫羅坐在主席台側麵的報告席,麵前擺放著一遝厚厚的文件。作為特彆報告員,她將在會議第一項議程結束後,正式提交關於“科技倫理與非法人體試驗”的緊急報告。
楊麗婭看了眼手表。按照計劃,三分鐘後,東海研究院會同步發布“普羅米修斯”項目的初步調查報告。而十五分鐘後,伊莎貝爾將播放第一段錄音。
她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加密信息,來自餘年:“報告已發布。全球二十七家媒體同步報道。初步反響強烈,但已監測到有組織的質疑聲音。”
預料之中。楚嘯天不會坐視不管。
她回複:“收到。會議即將開始。保持通訊暢通。”
發送後,她關閉手機,放入特製的防掃描手包。在這種場合,任何電子信號都可能被監控。
主席敲響法槌,會議正式開始。冗長的開場白、程序性表決、各國代表公式化的發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楊麗婭的呼吸逐漸平穩。多年的“觀潮者”訓練讓她能在大場麵下保持絕對的冷靜,即使內心已波濤洶湧。
終於,伊莎貝爾·莫羅的名字被念到。
“尊敬的各位代表,主席女士,”伊莎貝爾站起身,聲音通過同傳係統傳遍會場,“我今天將提交一份關於全球範圍內非法人體試驗的緊急調查報告。這份報告基於過去六個月的多國實地調查,以及最新獲得的音頻證據……”
她開始陳述,條理清晰,用詞精準。先概述諾亞資本的倒台,再引出“生命方舟”項目的數據來源問題,最後提到一個“更令人不安的發現”——代號“普羅米修斯”的非法基因編輯網絡。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各國代表的臉上浮現出不同的表情:震驚、懷疑、嚴肅、有的則是刻意的不以為然。
“……基於以上調查,我在此正式提議,成立聯合國特彆調查組,對相關指控進行跨國、跨機構的徹查。”伊莎貝爾的聲音堅定,“同時,我將播放幾段音頻證據,這些錄音來自非法試驗的現場記錄,能夠直觀展示受害者所經曆的痛苦。”
她示意工作人員準備播放設備。
就在這時,美國代表舉牌要求發言。這是一個程序外的請求,但主席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主席女士,各位代表,”美國代表站起身,語氣嚴肅,“在播放所謂的‘證據’之前,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個事實:近期,國際輿論場出現了一股針對特定國家生物科技發展的、有組織的抹黑浪潮。這些指控往往披著‘倫理’和‘人權’的外衣,實則服務於地緣政治目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會場:“我們不應該讓聯合國這個神聖的場所,被彆有用心的人利用,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我建議,在進一步核實證據的真實性和來源之前,暫緩播放這些音頻。”
會場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幾個西方國家的代表微微點頭,幾個發展中國家的代表則皺起眉。
伊莎貝爾的表情不變,但楊麗婭能看到她握著講台邊緣的手指微微發白。
俄羅斯代表緊接著發言:“我們同意美方代表關於政治化的擔憂。但同時,如果這些指控有事實依據,國際社會有權知道真相。我建議,成立一個中立的專家小組,對證據進行鑒定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中國代表隨後發言,語氣平和但堅定:“中方一貫反對任何形式的非法人體試驗。如果確有證據,中方支持依法依規進行調查。但我們也反對任何沒有確鑿證據的指控,反對將科技倫理問題政治化、工具化。”
局麵開始向楚嘯天設計的方向傾斜——政治化、複雜化、拖延化。
伊莎貝爾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反駁,楊麗婭從旁聽席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她身上。
“主席女士,各位代表,”她的聲音清晰而平靜,“我是楊麗婭,本次調查報告的獨立信息提供者。關於證據的真實性,我可以做出以下保證:第一,所有音頻文件均來自瑞士信貸銀行的保險箱,調閱過程全程合法,有銀行記錄可查;第二,文件元數據經過三家獨立國際數字取證機構的鑒定,確認為原始文件,未經篡改;第三,我們已經確認了其中十七名受害者的身份,其中九人的家屬願意公開作證。”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會場:“如果這些還不夠,我願意在此簽署法律文件,承擔一切因證據不實而產生的法律責任。但在此之前,我懇請各位代表,先聽一聽那些聲音——那些在黑暗中呼喊,卻從未被聽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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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一片寂靜。楊麗婭的發言直接、有力,打破了政治辭令的包圍。
主席猶豫了幾秒,看向伊莎貝爾。伊莎貝爾堅定地點頭。
“那麼,”主席最終說,“按照原定議程,播放第一段音頻。但我要提醒所有代表,這些內容可能令人不適。”
工作人員按下了播放鍵。
東海研究院,會議實況正在大屏幕上直播。
當音頻通過聯合國同傳係統傳出的那一刻,辦公室裡一片死寂。即使已經聽過很多次,那些聲音依然具有撕裂般的力量。
程日星盯著自己麵前的屏幕,上麵顯示著實時輿論監測數據。“普羅米修斯”報告發布後,全球社交媒體上的討論量在半小時內飆升了300。但正如所料,質疑的聲音也開始出現——主要集中在“證據真實性”和“政治動機”上。
“楚嘯天的水軍開始行動了。”林曉指著幾條高度相似的評論,“看這些賬號,雖然ip不同,但語言模式、攻擊角度幾乎一模一樣。他們在各大新聞網站的評論區批量質疑,試圖製造‘證據存疑’的輿論氛圍。”
蘇晴站在窗邊,手裡拿著手機。她剛剛和幾個國際媒體記者通了電話,確認他們對報道的立場。大部分表示會客觀報道,但她也聽出了其中一些人的保留——在政治敏感話題上,媒體往往格外謹慎。
“楊麗婭那邊……”她轉頭看向餘年,“她剛才的發言很勇敢,但也把自己徹底放在了風口浪尖上。”
餘年點頭,眼睛沒有離開屏幕。他看著楊麗婭在會場中重新坐下,背脊挺直,側臉在會議廳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堅定。
手機震動,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但餘年認出那是楊麗婭的備用通訊方式:
“第一階段完成。輿論反應如何?”
餘年快速回複:“報告發布成功,但質疑聲已出現。你的發言很關鍵,打破了政治僵局。”
“隻是開始。接下來才是硬仗。趙老方麵已經派人到日內瓦了,我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危險程度?”
“暫時可控。但會議結束後,可能就不一定了。”
餘年盯著這條信息,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他想問“需要幫忙嗎”,但知道楊麗婭會拒絕。她想獨立走完這條路,這是她的尊嚴,也是她的執念。
蘇晴走過來,輕聲說:“她在日內瓦有危險?”
“趙老的人已經去了。”餘年沒有隱瞞,“會議結束後,她可能會被‘請’回去解釋。”
“那你打算怎麼辦?”蘇晴看著他,“放任不管?”
餘年沉默。理智告訴他,介入趙老陣營的內部事務風險極大,可能牽連整個研究院。但情感上……
“我們不能公開介入。”蘇晴似乎看穿了他的猶豫,“但可以暗中提供幫助。程日星,能追蹤到楊麗婭在日內瓦的具體位置和動向嗎?”
“可以嘗試。”程日星點頭,“她手機有反追蹤設置,但如果她用備用通訊方式,我或許能通過信號基站三角定位。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