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戴高樂機場,清晨六點十五分。
航站樓的玻璃幕牆外,天色是一種灰蒙蒙的藍。早班飛機的引擎聲劃破清晨的寂靜,拖著白色尾跡消失在雲層深處。
楊麗婭站在國際出發大廳的洗手間鏡子前,最後一次檢查自己的偽裝。深棕色假發、黑框平光眼鏡、駝色風衣、一個印著某北歐品牌ogo的帆布背包——她看起來像個普通的歐洲自由行旅客,和昨天在聯合國發言的那個女人判若兩人。
洗手間的門被輕輕敲了三下,兩短一長。約定的信號。
她拉開門,程日星站在外麵,同樣換了裝扮:棒球帽、連帽衫、牛仔褲,背著攝影包,像個趕早班機的背包客。
“餘哥在a12登機口旁邊的咖啡廳。”程日星低聲說,“他的航班七點半起飛。你的登機牌在背包側袋,飛赫爾辛基,八點二十。兩班飛機在不同的航站樓。”
楊麗婭點點頭。分開走,分開飛,這是最安全的方案。她看了一眼程日星:“你幾點的飛機?”
“九點,飛迪拜轉東海。”程日星說,“蘇晴姐安排了人在迪拜接應,確保我最後一段航程安全。”
“回去後,替我謝謝她。”楊麗婭說,“也謝謝……餘年。”
程日星看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楊麗婭問。
“楊姐,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程日星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東海有研究院,有團隊,有資源……你一個人在外麵,太危險了。”
楊麗婭笑了笑,那笑容裡有種釋然的平靜:“有些路隻能一個人走。而且……”她頓了頓,“我在外麵,對團隊來說可能更安全。趙老現在最想控製的是我,如果我和你們在一起,會把風險帶給所有人。”
“可是——”
“沒有可是。”楊麗婭打斷他,語氣溫和但堅定,“這是我的選擇,程日星。就像你們選擇在東海建立研究院,選擇在明處戰鬥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
她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去吧,去和餘年道個彆。我在a12外麵等你,五分鐘。”
程日星點點頭,轉身離開。
楊麗婭看著他消失在人流中,然後走到洗手間外的一個角落,從背包裡掏出一個老舊的翻蓋手機。這是她最後一張底牌——一部完全離線的衛星電話,號碼隻有三個人知道:她已故的導師,一個在冰島隱居的前同事,以及她自己。
她按下開機鍵,屏幕亮起微弱的藍光。然後她快速輸入一串數字,屏幕上跳出一個簡單的文本界麵:
「新身份確認。赫爾辛基接應點:中央火車站儲物櫃a17,密碼0923。內含現金、新證件、加密設備。保持靜默,等待進一步指令。——v」
信息在三秒後自動刪除。楊麗婭關掉手機,取出電池,將手機和電池分彆扔進兩個不同的垃圾桶。這套程序她已經演練過無數次——切斷所有可能的追蹤,像水滴一樣消失在茫茫人海。
她深吸一口氣,朝a12登機口走去。
a12登機口旁的咖啡廳。
餘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麵前放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黑咖啡。他的航班還有一小時登機,但他已經在這裡坐了二十分鐘。
昨晚的追捕之後,他在城裡換了三個落腳點,最後才在淩晨四點抵達機場。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思考楊麗婭的選擇,思考西伯利亞坐標引發的連鎖反應,思考趙老接下來會怎麼做。
“餘哥。”
程日星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年輕人拉開對麵的椅子坐下,帽簷下的眼神快速掃過周圍,聲音壓得很低:“楊姐在外麵。她說……就不進來告彆了。”
餘年點點頭。他理解。咖啡廳裡有監控,有來來往往的旅客,任何異常的告彆都可能被記錄下來。在這種時候,克製比情感流露更安全。
“她的航班信息呢?”餘年問。
“飛赫爾辛基,八點二十。”程日星說,“登機牌已經給她了。新身份是芬蘭一家設計公司的采購員,來巴黎參加展會。背景資料做得很紮實,短時間內查不出問題。”
“短時間內……”餘年重複著這四個字,苦笑,“趙老不會善罷甘休的。他的人還在日內瓦,很快就會追到巴黎。我們必須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把楊麗婭送出去。”
“所以她才選赫爾辛基。”程日星說,“從那裡可以去挪威、瑞典、冰島……北歐國家人少,監控相對稀疏,更容易隱藏。而且她在那邊好像有以前的人脈。”
餘年喝了口咖啡。冷的,很苦。
“程日星。”他突然說,“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在原則和安全之間做選擇,你會選什麼?”
年輕人愣了下,然後認真想了想:“我選原則。因為如果沒有原則,安全也沒有意義。”
“哪怕會連累身邊的人?”
“那我會提前讓他們遠離。”程日星說,“就像楊姐現在做的。”
餘年看著他,這個曾經在地下室靠泡麵度日的年輕人,現在已經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師沈慎之教授說過的話:“真正的成長不是學會更多技巧,而是明白什麼值得堅守,什麼值得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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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餘年站起身,“走吧,去登機口。我要親眼看著她過安檢。”
兩人走出咖啡廳,在a12登機口附近找了個能看到安檢區域的位置。隔著玻璃幕牆和三十米的距離,他們看到楊麗婭排在一個商務旅客的隊伍裡,平靜地遞上護照和登機牌。
安檢人員看了看證件,又看了看她,似乎在比對照片。楊麗婭微微側頭,說了句什麼,大概是解釋發型變化。安檢人員點點頭,蓋章放行。
她通過安檢,走進國際出發區。在轉身的瞬間,她似乎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隔著玻璃,隔著人群,隔著三十米的距離和無數可能的監控鏡頭。
那一眼很短,幾乎難以察覺。
然後她轉身,消失在通道深處。
“走了。”程日星輕聲說。
餘年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方向,很久沒有說話。
“餘哥,我們也該走了。”程日星提醒,“你的航班……”
“我知道。”餘年收回目光,“走吧。”
兩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程日星去他航班的登機口,餘年去自己的。在分開前,程日星突然說:“餘哥,蘇晴姐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什麼?”
“她說:‘平安回來。家裡需要你。’”
餘年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點點頭:“告訴她,我會的。”
東海研究院,上午八點。
蘇晴一夜未眠,但精神依然高度集中。她麵前的屏幕上同時開著七個窗口:全球新聞推送、社交媒體輿情監測、航班實時動態、加密通訊頻道,以及研究院內部的三條工作線。
林曉端著一盤早餐進來——煎蛋、麵包、水果,還有兩杯咖啡。“蘇晴姐,你得吃點東西。餘哥的航班已經起飛了,程日星的也快了。他們都在路上,你現在急也沒用。”
蘇晴接過咖啡,喝了一大口。“我不是急,我是在等。”
“等什麼?”
“等楚嘯天的反應。”蘇晴調出一個新窗口,“西伯利亞坐標公布已經十二小時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坐以待斃。他一定有後手,而且很快就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