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侯府的人,包括程恬的那些兄弟姐妹,大多瞧不上他這落魄門第,但他還是立刻問道:“可要我陪你同去?”
儘管他已經預想到,自己極可能會遭遇白眼冷待,但作為郎君,這是他應儘的責任。
程恬卻輕輕搖頭:“不必了,我隻是回去坐坐,說幾句話便回。郎君明日還要當值,不必特意送我。”
王澈卻敏銳地察覺到,她是怕他去了不自在,也怕他需要準備登門的體麵禮物,又是一筆不必要的開銷。
她總是這樣,默默體諒著他的窘迫為難。
他當然明白程恬是好意,但這好意卻輕輕刺痛了他作為男人和郎君的自尊。
他無法給她富足體麵的生活,甚至連陪她回娘家,都可能讓她因為他而承受額外的目光。
王澈沉默了一瞬,隨即找了個借口:“也好。我……我書房還有些公文未看完。”
他站起身,像是要逃離這份無力感,但走到門口,他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程恬,神色認真道:“那明日我下值後,一定早早就去接你。”
是他無能,才讓娘子回一次娘家都要如此顧慮。
但他必須去接她,這是他的底線。
程恬望進他那雙帶著些許忐忑的眼睛,點頭道:“好。”
王澈心裡這才好受些,卻又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今日因送傘和薑茶而拉進的距離,似乎瞬間又被拉開了。
他轉身離開了廳堂。
程恬輕歎一聲。
她如何不知,他心中那份因家世懸殊而生的窘迫無力。
這非他之過,也非她所能輕易化解。
程恬的思緒不由得又飄回了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夢中,王澈偶得貴人賞識,立下奇功,竟一路高升,被陛下看重,手握實權,成為朝中新貴。
那時,長平侯府中眾人的臉色才叫精彩。
從前對她這個庶女愛答不理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開始百般示好。
連她那向來眼高於頂的嫡姐,都不得不低頭對她行禮,卻又忍不住暗諷她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撿了個天大的漏。
夢醒之後,程恬對夢中那份揚眉吐氣的快意並無太多感觸,反而更體會到人情冷暖,世事無常。
如今現實是,王澈仍是一名低品武官,為生計前程奔波,侯府依舊是那座需要仰望的高門。
程恬拋開這些雜念,將心思集中到明日回府的正事上。
夢境太長,許多細節已然模糊,但一些關鍵的事件她還記得。
大約就是這段時間,她那喜好附庸風雅,卻又本事不濟,時常打眼的二哥,不知從哪個人物手中,“撿漏”得了一件白玉璧。
二哥當時還沾沾自喜,炫耀了好一陣。
殊不知,那玉璧與一樁牽連甚廣的大案有關,有人借此發難,指責侯府與舊王逆黨有染,意圖不軌。
雖然後來查明了侯府的清白,但一番折騰下來,長平侯府也是傷筋動骨,聲望大跌,她父親更是被聖上申斥,沉寂了好一陣子。
夢中此事發生時,她依稀記得王澈那時剛得了上司青眼,卻因侯府之事也受了影響,好好的差事被彆人搶了去。
程恬對侯府感情複雜,說有多深厚的親情實屬勉強,那高門內裡的冷暖,她自幼便體會得深刻。
但無論如何,她姓程,是長平侯府嫁出去的女兒。
在這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世道,若侯府真惹上麻煩,她與王澈也難以完全置身事外。
最重要的是,她很想知道,那件古物真的存在嗎?
那場大夢,究竟是真,還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