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左側有幾堆銅釘鉚固的木箱子,章宗義目光掃過,徑直走過去,打開一看。
一大堆的木箱子,大部分放著五十兩一個的官鑄銀元寶,極少數放著其他重量大小不統一的銀元寶。看來這一堆是慶祥的藏銀。
一堆明顯是標準的銀元周轉箱,嶄新的墨西哥鷹洋、日本龍洋、大清光緒元寶整齊地放在木箱裡。看來這一堆是銀元了。
右側,立著一排木架,架上錯落有致地擺著些稍小的木盒,盒中盛放著翡翠擺件、和田玉山子、雞血石。
四個敞開的紫檀木首飾盒內,放著珍珠項鏈、寶石戒指、金鑲玉手鐲。
在最隱秘的角落,堆放著琳琅滿目的古玩字畫。
卷軸、瓷瓶、青銅器等,種類繁多,估計其中肯定有深厚曆史背景和藝術價值的珍品,這些無疑是具有高度保值性和文化意義的硬通貨。
那個打開的保險箱,則是一摞摞的賬本、往來信件、各種房契地契及合作契約。
章宗義沒有半分遲疑,動手進行了一場比倉庫清理更利落的“掃蕩”。
至於打不開的保險櫃,全部收入帳篷之中,等自己閒下來再清理。
僅僅不到三分鐘的工夫,這個原本充盈著驚人財富的密室,已經變得四壁空空,隻剩下空氣中飄浮的微塵和地上曾經放過東西的印痕,冷冷地見證著這一切。
章宗義悄無聲息地退出密室,離開前,他特意用書桌上的毛筆在紙上寫下幾個猙獰的大字,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
“血債血償……影子”
做完這一切,他才如同真正的影子一般,融入窗外的雨夜,留下一個即將在明日清晨徹底慌亂的“商業帝國”。
次日,有人將慶祥牛皮行走私煙土和行賄記錄的賬本分彆寄給了《公論報》《楚報》。
一時間,慶祥牛皮行大倉貨物神秘失蹤、陳慶祥慘遭殺害、密室財物被劫的傳聞;
以及慶祥牛皮行與洋人走私煙土、行賄官員的醜聞,如野火般迅速蔓延,引爆全城。
街頭巷尾,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租界的洋人亦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動得坐立不安。
官場上下,人心惶惶,輿論一片嘩然。
巡撫衙門迫於輿論壓力,被迫行動,開始對鴉片走私進行嚴厲打擊。
官府查封了牛皮行倉庫,發現了幾箱未運走的煙土,這成為打擊鴉片走私的有力證據。
湖北巡撫震怒,咆哮著嚴厲查處,十餘名官員相繼落馬。
洋商代表抗議交涉,卻被報章連續披露往來信件與銀錢流水,外交壓力驟增。
市井間,關於“影子”的神秘傳說如同瘟疫般愈演愈烈。
茶館裡,說書人正忙著編撰新篇《影子大鬨漢口》,引得聽眾陣陣喝彩。
而苦力們乾活時,也多了句俏皮的口頭禪:“做人啊,可彆太牛皮,免得引火燒身。”
一艘招商局的火輪正順著長江往下開。
章宗義站在頭等艙窗口,看著岸邊的景色在晨霧裡慢慢往後退。
江風吹在臉上,他手裡捏著一份在碼頭買的《公論報》,頭版登的正是慶祥案的後續消息。
他嘴角輕輕一揚,眼神又平靜又看得遠。
這場風暴已經不用他再添柴加火了。
真相隻要一揭開,就像這江裡的水奔流直下,擋也擋不住。
就像這煙土的買賣,誰沒看不見?
隻不過大多是洋人和士紳參與,利潤鏈條上的人太多,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等曝光了,才大喊“抓賊。”
自己不過就是一把刀,在這腐爛的政府上割了塊爛肉,恢複了它還是一樣爛。
站在船頭,看著遠處天邊慢慢亮起來,像是預示著安靜之後會有新氣象。
上船前,他還去了趟漢正街的倉庫。
張萬順安排的幾個掌櫃正在拚命收茯苓和黃連,庫房門口都排起長隊了。
看來這張萬順藥材行還真有點門道。
他住的這個頭等艙,地方寬敞又安靜,木地板擦得鋥亮,銅燈架子在牆上照出柔和的光。
窗外的江水翻騰著,像青色的綢緞一樣飛快地往後跑,遠處的山影子模模糊糊,好像跟天邊連成了一片。
船上的夥計收拾了早飯碗筷,輕聲問要不要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