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關外遼河一帶鬨饑荒,我們屯子十室九空。我那時剛滿十六,爹娘都沒熬過那個冬天,隻得去投奔遠房表叔。
表叔住在七十裡外的靠山屯,是個看風水的陰陽先生。他見我來投,歎了口氣:“這年頭兵荒馬亂,邪祟也多。你既來了,就跟著我學點本事,好歹有口飯吃。”
表叔這行當不簡單,不光看陰宅陽宅,還時常有人請去驅邪捉妖。靠山屯一帶信奉保家仙,幾乎家家戶戶都供奉著狐黃白柳灰——也就是狐狸、黃鼠狼、刺蝟、蛇和老鼠。這些精怪若得供奉,便保佑主家;若是得罪了,禍事不斷。
我來後第三個月,屯東頭的李寡婦就慌慌張張地跑來:“馬先生,不好了!我家鬨黃皮子了!”
表叔眯著眼睛,不緊不慢地嘬著旱煙袋:“慢慢說,咋回事?”
“我家不是養了十幾隻雞嗎?前天晚上忽然少了兩隻,地上連根毛都沒剩。昨兒晚上我留了心,聽見雞窩裡有動靜,提著燈籠一看,您猜怎麼著?一隻半人高的黃皮子正叼著我的老母雞!那畜生見了我,不但不怕,反倒立起身子,兩隻小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嘴裡還發出咯咯的笑聲,嚇得我當場就軟了腿...”
表叔磕了磕煙袋鍋:“這是黃仙作祟。它沒傷你性命,隻是偷雞,說明道行還不深。今晚我去會會它。”
我一聽來了精神:“表叔,帶我去吧!”
表叔瞪我一眼:“小娃娃不知深淺!那黃皮子最會迷惑人,你彆中了招。”
我好說歹說,表叔才勉強同意讓我遠遠跟著,囑咐不論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彆出聲。
當晚月黑風高,表叔在李寡婦家院牆外撒了一圈香灰,又在雞窩旁下了套索,自己躲在柴垛後麵。我則按照吩咐,趴在幾十步外的大槐樹上,借著茂密枝葉隱藏身形。
子時剛過,一陣陰風吹過,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隻見黑暗中兩點綠光由遠及近,竟是一隻碩大的黃鼠狼人立而行,前爪背在身後,像個踱步的老學究。
那黃皮子走到院牆外,看見香灰,輕蔑地嗤笑一聲,竟從腰間解下個小葫蘆,倒出些粉末一吹,香灰圈頓時出現個缺口!它輕鬆跨過缺口,直奔雞窩。
表叔見狀,從柴垛後閃出,手中銅錢劍直指黃皮子:“孽畜!安敢在此作祟!”
黃皮子不驚不慌,放下口中雞,轉身對表叔作了揖,口吐人言:“馬先生,久仰大名。小的不過是討口飯吃,何必大動乾戈?”
表叔冷笑:“討飯吃?迷惑人心,竊人家禽,這也是討飯?”
黃皮子忽然身形一晃,我眨了個眼,竟看見“表叔”站在雞窩前!兩個馬先生一模一樣,連聲音都無差彆:“你這妖孽,竟敢幻化成我的模樣!”
假表叔也同時開口:“你這妖孽,竟敢幻化成我的模樣!”
我在樹上看得目瞪口呆,兩人動作言語完全同步,根本分不出真假。
正當這時,李寡婦可能聽見動靜,提著油燈出來查看,一見兩個馬先生,嚇得尖叫一聲就要暈倒。
假表叔急忙喊道:“李家妹子莫怕!我才是真的,他是黃皮子變的!”
真表叔也喊:“李家妹子莫信它!我才是馬先生!”
李寡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指著真表叔說:“你是假的!馬先生右耳後有顆痣,你沒有!”
假表叔聞言哈哈大笑,露出得意神色。真表叔一愣,下意識摸向右耳後——就在這分神瞬間,黃皮子現出原形,一口咬向表叔喉嚨!
表叔慌忙閃躲,肩膀被咬中,鮮血頓時染紅衣衫。黃皮子得手後並不追擊,反而竄上院牆,發出桀桀怪笑:“馬不過如此!三日後我必來取你性命!”說罷消失在夜色中。
我慌忙爬下樹,扶起表叔。李寡婦這才明白過來,懊悔不已:“對不起馬先生,我、我記反了...”
表叔擺擺手:“不怪你,這畜生最善迷人心智。它先是破我法陣迷),再幻化我身形遮),最後恐嚇威脅嚇)。這便是黃皮子的三大伎倆。過此三技,它也就無計可施了。”
回到家,表叔臉色凝重:“這黃皮子道行不淺,恐難對付。為今之計,隻有請老仙家出手了。”
第二天,表叔帶著我上山,來到一處隱秘的山洞前。洞前竟有一座小廟,牌匾上寫著“黑老太太洞”。表叔擺上供品,焚香叩拜,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