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有片老山區,山高林密,自古多精怪傳說。咱們要講的這事,發生在民國二十三年的秋天。
話說山下白家溝有個叫白老三的漢子,三十五六年紀,前年喪了妻,留下兩個半大孩子。女兒叫小杏,十二歲,懂事能乾;兒子叫石蛋,八歲,虎頭虎腦。白老三既當爹又當娘,日子過得艱難。
這日黃昏,白老三從地裡回來,遠遠看見個穿青布衣裳的女人在自家院門外徘徊。那女人約莫三十出頭,麵色雖有些憔悴,卻眉清目秀,收拾得乾淨利落。
“這位大嫂,你找誰?”白老三上前問道。
女人微微一驚,隨後施禮道:“這位大哥,我是從河南逃難來的,夫家姓黎,人都叫我黎氏。家鄉遭了災,丈夫病死在路上,如今無親無故,走到這裡實在走不動了,想討碗水喝。”
白老三見她說話得體,不像歹人,便請她進屋。黎氏喝了水,見小杏正在灶前手忙腳亂地做飯,便主動上前幫忙。隻見她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做好了三菜一湯,還特意給石蛋蒸了碗雞蛋羹。
飯桌上,黎氏說起自己的遭遇,眼圈微紅。白老三心生憐憫,想起自家空著一間廂房,便道:“黎家嫂子要是不嫌棄,暫且在我家廂房住下,幫襯些家務,總比四處漂泊強。”
黎氏千恩萬謝地答應了。
說來也怪,自黎氏來了後,白老三家簡直變了樣。屋裡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條,飯菜可口不說,連兩個孩子都穿戴整齊了。黎氏待小杏和石蛋極好,尤其是石蛋,她幾乎是捧在手心裡疼。
村裡幾個老人卻私下對白老三說:“老三啊,這荒年亂世的,突然冒出這麼個標致能乾的女人,你不覺得蹊蹺嗎?咱們這深山老林的,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平安走過來的?”
白老三不以為然:“你們就是愛疑神疑鬼,黎氏賢惠能乾,對我兩個孩子又好,有什麼可疑的?”
一個月後,白老三正式娶了黎氏做續弦。婚後,黎氏越發賢惠,隻是有些奇怪之處。她從不吃熟食裡的蔥薑蒜,總是悄悄挑出來;晚上睡覺總要開半扇窗,說是氣悶;還有,她特彆怕村裡那條大黑狗,每次路過都要繞道走。
這些小事,白老三也沒放在心上。
卻說這年冬天特彆冷,大雪封山。臘月二十三這天,白老三要去三十裡外的鎮上辦年貨,臨行前囑咐黎氏照顧好家。
黎氏道:“夫君早去早回,今日是小年,我包餃子等你們回來。”
白老三點頭,又特意叮囑小杏:“你是姐姐,多幫娘乾活,照看好弟弟。”
小杏乖巧應下。她總覺得這個後娘有些說不出的古怪。有幾回深夜,她起夜時似乎聽見後娘房裡有人低聲說話,可仔細聽又沒了聲息。還有一次,她看見後娘對著後山方向跪拜,嘴裡念念有詞。
白老三走後,黎氏果然開始和麵包餃子。她手法嫻熟,餃子包得又快又好。隻是餡料有些特彆——她單獨準備了一碗紅彤彤的肉餡,香氣撲鼻,與普通的白菜豬肉餡分開放著。
“小杏,這碗特製餡是給你爹回來吃的,你們小孩腸胃弱,吃不得這辛辣調料。”黎氏叮囑道。
小杏點頭,心裡卻納悶:爹平日也不愛吃辛辣啊。
包好餃子,黎氏說要去後山撿些柴火,便提著籃子出去了。
黎氏一走,石蛋就嚷著肚子餓。小杏心疼弟弟,便先煮了十幾個普通餡的餃子給他吃。石蛋吃完仍不過癮,眼巴巴看著那碗特製餡的餃子。
“姐姐,那紅餡的聞著真香,我就嘗一個行不行?”
小杏拗不過弟弟,心想嘗一個應該無妨,便用那特製餡包了幾個餃子煮給石蛋。
誰知餃子剛下肚不久,石蛋突然臉色發青,捂著肚子直喊疼,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睡著了。小杏嚇壞了,推他也推不醒,隻覺得弟弟渾身發燙,像是中了邪。
小杏心急如焚,忽然想起村裡老人說過,要是家中有人中邪,可以去村頭土地廟燒香求救。她顧不得許多,鎖好門就往土地廟跑。
土地廟很小,平日香火也不旺。小杏點上香,跪在土地公像前哭訴家中怪事。正哭著,忽聽廟外有人咳嗽。
小杏回頭一看,是個白胡子老翁,拄著拐杖,笑眯眯地看著她。
“小姑娘,為何在此啼哭啊?”老翁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