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沂州有個馬頭鎮,靠沂河,水運發達,鎮上人家多靠碼頭吃飯。鎮上有個後生叫李青,父母早亡,靠祖上傳下的木匠手藝過活。這人手藝巧,雕花刻木無一不精,尤其擅長雕刻人像,雕出來的人物眉目傳神,栩栩如生。
這年臘月,李青接了個活,給鎮東頭王家雕一套婚嫁用的木器。忙到天黑才收工,背著工具匣子往家走。路過鎮口土地廟時,忽聽得裡麵有女子啜泣聲。李青心下奇怪,推門一看,見一白衣女子跪在土地像前,肩頭聳動,哭得正傷心。
“這位娘子,天已黑了,為何在此哭泣?”李青問道。
女子聞聲轉頭,李青眼前一亮。這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眉目如畫,膚白似雪,雖是淚眼婆娑,卻掩不住天生麗質。
女子拭淚道:“奴家姓梅,名曉雲,原是鄰縣人士。家中遭難,父母雙亡,前來投親,不想親戚早已搬走,無處可去,故而傷心。”
李青見她孤苦無依,心生憐憫,道:“如今天寒地凍,娘子若不嫌棄,可暫住我家。我家有東西兩廂房,可騰出一間給娘子安身。”
梅曉雲猶豫片刻,點頭應允。
李青將梅曉雲領回家,收拾了東廂房給她住。次日,梅曉雲早早起身,打掃庭院,生火做飯,手腳麻利。李青見她勤快,心中歡喜。如此過了數日,二人相談甚歡,互生情愫。
這日晚飯過後,李青鼓起勇氣道:“曉雲,我李青孤身一人,家境貧寒,但有一門手藝,餓不死。你若是不嫌,咱們結為夫妻如何?”
梅曉雲低頭不語,良久才道:“李郎好意,奴家心領。隻是...奴家有一難言之隱,隻怕連累於你。”
李青拍胸脯道:“有什麼難處,說出來咱們一起擔當!”
梅曉雲卻隻是搖頭,淚珠在眼中打轉。當晚,她竟不辭而彆,隻留下一方絲帕。李青拿著絲帕,心中悵然若失,一連數日茶飯不思。
卻說鎮上有個薛媒婆,見李青單身,前來提親,說的是鎮上張屠戶的女兒。李青推脫不過,勉強應下。定親那晚,李青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到工房,取出一塊上好的黃楊木,憑著記憶雕刻起來。刀鋒過處,木屑紛飛,不多時,一個栩栩如生的梅曉雲雕像已然成型。李青對著雕像喃喃自語:“曉雲啊曉雲,你如今身在何方?”
卻說那梅曉雲並非凡人,乃是沂河龍王之女。因厭倦龍宮生活,化身凡人遊曆人間,與李青相遇生情。那日不辭而彆,實是得知父王派人來尋,怕連累李青。回到龍宮後,她對李青思念日深,終於求得父王同意,再返人間。
這夜,梅曉雲來到李青門前,正要敲門,卻見屋內燭光搖曳,李青正對一尊木像說話。細看那木像,竟與自己一般無二,心中感動,推門而入。
李青見是曉雲,又驚又喜,二人互訴衷腸。梅曉雲這才道出實情:“李郎,我非凡人,乃是龍宮之女。你若與我成親,恐有災禍臨身。”
李青正色道:“管你是龍是蛇,我李青認定你了!縱有災禍,我也甘願承受!”
梅曉雲見他心意堅定,終於點頭應允。二人簡單拜了天地,結為夫妻。
婚後生活甜蜜。梅曉雲精通紡織,她織的布匹光滑細膩,圖案精美,鎮上人爭相購買。李青的木雕手藝也越發精湛,尤其是人像雕刻,據說有時半夜裡,那些雕像的眼睛會轉動,如同活人一般。
一年後,梅曉雲懷孕了。李青喜不自勝,對她嗬護備至。然而好景不長,這年夏天,沂河突發大水,淹了兩岸不少田地房屋。鎮上流言四起,說是李青娶了妖女,觸怒河神,才招來水患。
一日,李青外出送貨,幾個鄉民闖進李家,逼梅曉雲離開馬頭鎮。梅曉雲不從,爭執間被人推倒在地,當下腹痛不止。等李青聞訊趕回,梅曉雲已奄奄一息。
“李郎,我不行了...但我們的孩子...”梅曉雲氣若遊絲,“我死後,你可將我的魂魄封入那尊木像中,以朱砂點眼,供奉七七四十九日,或可保全孩兒性命...”言畢,氣絕身亡。
李青悲痛欲絕,依照妻子遺言,將她的魂魄封入木像,日夜供奉。說也奇怪,那木像日漸豐潤,仿佛有了血肉之感。四十九日期滿那夜,李青夢見梅曉雲前來告彆,說孩子已得龍族靈力護佑,必將平安出生。
次日,李青發現木像腹部隆起,如同真人懷孕一般。又過數月,木像竟產下一子,啼哭洪亮,與尋常嬰兒無異。李青為孩子取名李念雲,意為思念曉雲。
李念雲天賦異稟,三歲能文,五歲能武,更奇的是,他能與家中木像對話,稱木像為“娘親”。鎮上人皆知李家有個“木偶娘”,初時恐懼,後來見李念雲聰明伶俐,李家也無災無禍,漸漸也就不再議論。
這年清明,李青帶七歲的念雲上墳祭掃。回家途中,遇一道士。那道士一見念雲,臉色大變,將李青拉到一旁道:“你這孩子半人半靈,體內有龍族血脈,又有木靈附體,命格奇特,恐怕活不過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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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大驚,忙問解救之法。道士道:“需得找到他親生母親的龍骨,磨粉服下,方可化解體內靈氣衝突。隻是龍骨難尋,除非去那龍族墓地...”
李青想起妻子臨終前提及的龍族秘境,決心前往一試。他將木像和孩子托付給鄰居照看,獨自踏上尋骨之路。
卻說李青走後第三天,鎮上來了個姓胡的商人,見李家木像栩栩如生,心生貪念,趁夜偷走木像。李念雲發現“娘親”被偷,悄悄跟上。
胡商人將木像帶到客棧,正要打包,忽然木像眼睛轉動,口吐人言:“無恥之徒,竟敢偷我本體!”話音未落,客棧內所有木器——桌椅、門窗、乃至房梁都哢哢作響,仿佛活了過來。
胡商人大驚失色,跪地求饒。這時李念雲趕到,護在木像前:“不準傷害我娘!”
木像見到念雲,語氣轉柔:“念雲,你怎麼來了?快回去,這裡危險!”
突然,窗外陰風大作,三個黑影飄然而至。為首者青麵獠牙,正是沂河水府巡河夜叉。他指著木像道:“龍女曉雲,你私配凡人,觸犯天條,如今又化身木靈,擾亂人間,跟我回水府受審!”
木像發出光芒,化作梅曉雲虛影,將念雲護在身後:“我與李郎明媒正娶,何罪之有?念雲是我骨肉,誰敢傷他!”
巡河夜叉冷笑一聲,揮叉便刺。危急時刻,一道金光閃過,一白發老者現身擋在前麵。
“住手!龍女曉雲之事,自有公道,何須爾等動用私刑!”老者喝道。
夜叉見老者氣度不凡,問道:“你是何人?”
老者捋須道:“我乃本方土地。曉雲之事,我已稟報東嶽大帝。大帝有旨:龍女曉雲與李青姻緣乃前世注定,木像產子亦是天意。念雲這孩子身負異稟,將來必有大用。今特準曉雲以木像為體,修行功德,待功德圓滿,可重塑龍身。”
巡河夜叉聞言,不敢違抗,悻悻而去。
土地公轉向梅曉雲:“你雖得特許,但需謹記:不可輕易顯聖,不可乾預陰陽。念雲十歲時有一劫難,需得他親生父親尋回龍骨,方可化解。如今李青已在龍族墓地,遭遇危險,你需速去接應。”
梅曉雲魂魄離像,化作一道白光飛去。土地公對呆立一旁的胡商人道:“今日之事,不可外傳,否則必有災禍。”又對念雲道:“孩子,回家等候,你父母不日便歸。”
三日後,李青帶著一包龍骨粉返回家中,同行的還有梅曉雲。原來梅曉雲及時趕到龍族墓地,救下被困的李青。夫妻重逢,悲喜交加。
李念雲服下龍骨粉後,體內靈氣調和,不再有性命之憂。梅曉雲繼續附身木像,與李青、念雲一家團聚。
多年後,李念雲考中進士,官至知府,為官清正,深受百姓愛戴。他終身供奉木像,每逢大事,必向“娘親”請示。據說那木像曆經百年而不朽,每逢李家有難,便會顯靈相助。
馬頭鎮的老人常說,夜深人靜時,經過李家老宅,偶爾能聽到屋內傳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仿佛是一對夫妻在低聲細語,伴著輕輕的木器敲擊聲,如同母親溫柔的安撫。
而那尊神秘的木像,至今仍供奉在李家族堂中,眉眼生動,仿佛隨時都會開口說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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