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七年,山東昌邑縣有個王家村,村西頭住著一戶姓王的人家。當家的叫王大福,是村裡有名的木匠,手藝精巧,為人老實。可惜三年前一場怪病,半夜裡咳血而死,留下寡婦李氏和兒子王順。
這李氏年輕時就是村裡有名的潑辣貨,丈夫死後更是變本加厲。她早年信奉村東頭槐仙廟裡的“槐仙婆婆”,天天燒香禱告,漸漸地就變了性子,說自己是槐仙座下的“護法婆子”,能通陰陽、辨吉凶。
王順這年二十有三,在縣城裡當夥計,生性懦弱,凡事聽他娘的。李氏托媒人說了好幾門親事,人家一打聽她的名聲,都搖頭推辭。直到這年秋天,鄰村沈家溝的沈老漢願意將女兒珊瑚嫁過來。
珊瑚年方十八,生得眉清目秀,手腳勤快。沈家原是書香門第,隻是家道中落,沈老漢身體不好,急需一筆錢治病。李氏聽說珊瑚性子溫順,又看沈家要的聘禮不多,便同意了這門親事。
成親那日,村裡人都來看熱鬨。珊瑚穿著粗布紅襖,低著頭進了王家門。李氏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也不起身,冷冷地說:“進了王家門,就要守王家的規矩。我每日要供奉槐仙婆婆,你得早起上香、準備供品,不得怠慢。”
珊瑚輕聲應了,心裡卻有些發慌——她早聽說這王家婆婆不好伺候,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冷漠。
新婚第三日,珊瑚就嘗到了苦頭。
雞鳴時分,李氏便來敲門:“都什麼時辰了還睡!快去給槐仙婆婆上香!”
珊瑚趕緊起身,梳洗完畢去廚房生火。誰知李氏跟進來,指著灶台說:“這火不是這樣生的!你娘家沒教過你?”說著把珊瑚剛點燃的柴火一腳踢散。
珊瑚隻得重新生火,等水燒開,泡了茶端到正屋。李氏嘗了一口,直接潑在地上:“這茶太濃!槐仙婆婆不喜濃茶,你是想惹婆婆不高興?”
王順在旁看著,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說話。
如此日複一日,珊瑚無論做什麼,李氏都能挑出毛病。飯菜不是鹹就是淡,衣服洗得不乾淨,掃地時揚起了灰塵衝撞了家神……珊瑚稍有辯解,李氏便扯開嗓子罵:“反了你了!我告訴你,我是槐仙婆婆座下的護法,我能看見你頭上有沒有晦氣!你這樣的晦氣女子,要不是我家收留,早該被邪祟纏身了!”
村裡人漸漸都知道了王家的事。有些心善的婆子私下勸珊瑚:“孩子,忍忍吧,你那婆婆是真的有些邪門本事。去年村東頭張老三家鬨鬼,就是她給擺平的。”
珊瑚隻是苦笑。她不是沒想過回娘家,可一想到病榻上的父親,又打消了念頭。
這年臘月,天冷得厲害。李氏說要給槐仙婆婆做一場大祭,讓珊瑚準備三牲供品。
珊瑚天不亮就起身,冒著風雪去鎮上買雞、魚、肉。回來後又在廚房忙活一天,手腳都凍得通紅。王順看著心疼,偷偷塞給她一個暖手爐,被李氏看見,又是一頓罵:“你心疼她?她身上帶著晦氣,你要沾染上了,咱們王家都得倒黴!”
祭祀在槐仙廟進行。那廟在村東頭老槐樹下,據說有百年曆史。廟不大,裡麵供著一尊麵目模糊的木頭神像,也不知是哪路神仙。
李氏穿上一身黑布袍,頭上插著三根雞毛,手裡拿著桃木劍,在神像前又跳又唱。珊瑚跪在一旁,捧著供品,冷得渾身發抖。
突然,李氏停下動作,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珊瑚:“槐仙婆婆說了,你身上有陰氣!是不是偷偷去過後山亂葬崗?”
珊瑚一愣:“娘,我沒有……”
“還敢狡辯!”李氏一把奪過珊瑚手裡的供盤,重重摔在地上,“你看看,這魚眼睛發白,雞冠發紫,都是你身上的晦氣衝的!”
供品散了一地,雞血濺到珊瑚臉上。王順想上前,被李氏一瞪,又縮了回去。
那晚回家,李氏罰珊瑚在柴房跪一整夜,說是“驅除晦氣”。柴房漏風,珊瑚凍得嘴唇發紫,卻不敢違抗。半夜裡,她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有人在耳邊歎氣,又仿佛看見柴堆旁有黑影晃動。
開春後,珊瑚的日子更難過了。李氏不知從哪裡聽說,珊瑚的生辰八字與她相克,便變著法子折磨她。
一日,李氏從廟裡回來,臉色鐵青:“槐仙婆婆說了,要想家宅平安,你得去廟裡齋戒七日,日夜誦經!”
王順終於忍不住:“娘,這大冷天的,廟裡連個火盆都沒有……”
“閉嘴!”李氏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想讓全家都遭殃嗎?”
珊瑚默默地收拾了鋪蓋,去了槐仙廟。廟裡確實冷清,白日還好,到了夜裡,寒風從破窗戶灌進來,吹得燭火搖曳,神像的影子在牆上晃動,甚是嚇人。
第三夜,珊瑚正蜷在草席上,忽聽得廟外有動靜。她以為是野獸,嚇得不敢動彈。卻聽那聲音越來越近,竟像是人的腳步聲。
“姑娘莫怕。”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珊瑚抬頭,見廟門口站著一位白發老嫗,拄著拐杖,穿著灰布衣,麵容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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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是?”珊瑚怯生生地問。
老嫗走進來,在珊瑚身邊坐下:“我是這山裡修行的,路過此地,見有燭光,便來看看。”她打量珊瑚一番,“姑娘為何獨自在此?”
珊瑚眼圈一紅,將家中之事簡單說了。老嫗聽罷,歎了口氣:“世間事,善惡有報,姑娘且忍一忍。”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布包,遞給珊瑚,“這裡麵是些草藥,你每日泡水喝,可驅寒保暖。記住,無論多難,莫失本心。”
說完,老嫗起身離去。珊瑚追出去,卻已不見人影,隻見月光下,老槐樹的影子搖曳,仿佛在向她點頭。
齋戒結束,珊瑚回到家,發現李氏的態度竟有些微妙的變化。雖仍然刻薄,但不再像從前那樣無理取鬨。珊瑚暗自奇怪,卻也不敢多問。
這年端午,村裡發生了一件怪事。
村北的趙家媳婦突然瘋癲,整天胡言亂語,說是看見死去的婆婆來找她索命。趙家人請了神婆來看,也沒用。有人提議請李氏出馬。
李氏一聽,很是得意,穿上她那套行頭去了趙家。珊瑚和王順也跟著去看。
趙家屋裡,那媳婦被綁在椅子上,兩眼翻白,嘴裡不停地喊:“彆過來!彆過來!”
李氏在屋裡轉了一圈,點燃三炷香,念念有詞。突然,她臉色一變,指著屋梁說:“那裡有東西!”
眾人抬頭,什麼也沒看見。李氏卻說:“是個吊死鬼!趙家媳婦前年逼死了一個丫鬟,現在人家來報仇了!”
趙家人麵麵相覷,這事兒他們從未對外說過。李氏更得意了,取出一麵銅鏡,對著屋梁照:“孽障!還不速速離去!”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那瘋癲的媳婦突然掙脫繩子,朝李氏撲來:“你才是孽障!你身上背著三條人命!”
李氏大驚失色,連連後退。珊瑚在一旁看得分明,那媳婦的眼睛瞬間變得漆黑,聲音也變成了一個蒼老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