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來來回回幾波人,把本就複雜的關係網又攏得更密實了些。
夜深,連狗吠都壓低了聲響,隻是偶爾綴在曠野寂寂,旋即又被濃重的黑暗吞了下去。
悅春樓的窗紙還透著點昏黃,這個點,店麵早收拾妥當,落了門鎖。
可掌櫃的心裡有事兒,守著盞小燈,乾巴巴的嘬著煙袋鍋子,白煙飛散,遮不住滿眼算計。
幾個貨點接二連三出了狀況,掃尾又留下個活口,這事情怕是遮不了多久。
出來走江湖的,腦袋彆在褲腰上是一回事兒,可若是這般惶惶不可終日,倒不如一刀來的乾脆痛快。
活與不活,都該由他掂量著看。
羅鍋又給自己續了一撮煙絲,火柴擦了好幾下才燃起火星。
他盯著跳動的火苗,腦子裡前因後果波濤翻湧,很快落下帷幕。
姓黃的留不得了。
陳景良畏畏縮縮地不敢冒頭,可他可不願做那地底的老鼠,躲躲竄竄。
羅鍋冷笑一聲,煙袋鍋子在桌腿上磕的邦邦響。
他轉身走到屋裡,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子,打開鎖,裡麵放著幾瓶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男人精挑細選,最終取出一瓶藍紋白底的,放在手心細細摩挲。
“死人,才最讓人安心。”他喃喃自語,眼神裡沒有絲毫猶豫。
走到門口,對著後院喊了聲:“你們進來!”
話音剛落,兩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從後院先後大步跨進屋內。
“吩咐下麵人,黃永昌那邊找個機會,讓他把嘴巴閉嚴實了!”羅鍋眼神陰鷙,“這小子雖然不比黃永強,但留著遲早是個禍患。
把這藥給他喂下去!做的乾淨點,彆又被釘子紮了眼!”
“掌櫃的!放心!”兩人異口同聲。
羅鍋點點頭,從抽屜裡拿出一條黃魚,遞給兩人:“事成後,少不得你們的好處。記住,手腳要快。若是出了紕漏,你們倆也彆想活。”
兩人接過黃魚,重重點了點頭,並未多話,轉身便貓著步子,像兩道幽靈消失在夜色中。
事情總算落了一半,羅鍋轉身笑得像偷雞的黃鼠狼似的,晃悠著步子出了樓。
心情肉眼可見的晴了天,滿臉褶子將不大的眼睛堆成了縫。
瘦猴縮在茶館後院的矮房後,將剛才的吩咐聽的一字不漏。
他倒不急著回去報信,黃永昌那兒馮連安排了不少人手,就等著老貓偷腥。
這廂斬草除根,還不見得除的誰的根!
掌櫃很有些誌得意滿,心中石頭落地,晃著煙杆,邁著三寸小腿,碎著步子拐進後院暗門,入了深巷。
羅鍋那身藍布短褂融入夜色瞬間隱沒,瘦猴跟了一路,差點弄丟了人。
七拐八繞的,隻見矮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貼著牆根溜進後街一間舊屋。
門楣看著破舊,油漆剝落的不成樣子,不像有人常年居住的樣子。
瘦猴心裡泛起嘀咕,卻不敢怠慢,遠遠地將院落仔細打量,找了個偏僻的地界,翻身進院。
院子蕭索,盛夏也未見枝葉繁茂,幾叢野草支棱著,在牆角落下點生機。
他貓著腰,踩著牆根的影子,一步步挪到磚房窗下。
窗戶有些破舊,紙糊的窗戶翻著邊,漏出裡麵昏黃的光。
羅鍋此刻正摟著個身影站在屋中央,甜膩膩的歪在一起,手腳都有些不夠用似的,糾纏成一捆。
那身影裹著件花布衫,身段窈窕,卻也比羅鍋高出許多,一雙長腿穩穩落在地上,一坐山似的壓在羅鍋胸口。
“我的小祖宗,可把你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