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鏡。
沒有了鏡片的遮擋，那雙眼睛裡，充滿了血絲、疲憊，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深淵般的絕望和自我厭棄。
他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
這雙手，曾經被譽為醫藥界的天才之手，能調配出改變世界的藥劑，能掌控億萬財富……可現在呢？
他看著桌上那些他嘗試了無數次、卻始終無法複刻出當年那支能開發江妍大腦100潛力、卻也讓她成為“容器”的n7神經致幻劑的半成品……看著那些冰冷的儀器……
一種巨大的、滅頂的無力感和自我否定瞬間將他吞噬。
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紅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桌上的試管燒杯一陣亂晃。
“我到底……還有什麼用？！”
他低吼出聲，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在質問自己，又像是在質問這該死的命運，“我除了……傷害妍妍以外……還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啊！！”
他頹然地靠在桌邊，身體微微顫抖，那向來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彎折了下去，像一株被暴風雨徹底摧垮的喬木。房間裡隻剩下他壓抑而痛苦的喘息，和窗外永不停歇的、仿佛在為這場悲劇伴奏的雨聲。
8月6日，淩晨五點。
窗外的暴雨終於停歇，肆虐了數日的烏雲散去，天際線透出一抹灰蒙蒙的魚肚白。死寂的彆墅裡，一絲微弱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江妍蒼白如紙的臉上。
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黑眸裡，不再是之前那種令人心悸的空洞平靜，而是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明。仿佛在死亡的邊緣短暫地喘息後，恢複了一點點力氣。
她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感受著身體內部那如同被徹底掏空、又帶著某種奇異餘燼般的虛弱感。然後，她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嗡——妹妹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床邊。她依舊是那身淡粉色洛麗塔裙，但此刻她的投影異常凝實，真人般的細膩膚色在晨光中清晰可見，臉上寫滿了無法掩飾的擔憂和疲憊。
江妍看著她，眼神平靜，聲音沙啞卻清晰：“……找個地方……彆拖累他們倆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自等待終結。
妹妹的黑色瞳孔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她猛地搖頭，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激動：“姐姐！彆！等等！我……我找到辦法了！真的！”
江妍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死水般的眼底，終於掀起了一絲微瀾！她死死地盯著妹妹，仿佛想從她臉上分辨出真假。
妹妹知道時間緊迫，語速飛快，用江妍最容易理解的比喻解釋：“姐姐！你的身體，就像一個硬盤！那些超能力，就是硬盤裡時不時需要升級的軟件！吸收他人的情緒，就是給整個係統供電的電源！現在的問題是——硬盤滿了！我們要給它擴容，對不對？”
江妍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分，她微微點了點頭。
妹妹的臉上綻放出希望的光芒，聲音更加激動：“但是！但是！我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了一個被忽略的關鍵！記得嗎？當時為了吸收海量情緒賦予沈總和林總永生，我們在市中心的未來之窗場館引爆了那場事故？那些傷亡者爆發的極端情緒，是‘電源’！”她頓了頓，語氣帶著發現寶藏般的興奮，“可當時，在吸收那些情緒賦予永生的過程中，我還激活了一個……我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小‘軟件’！它一直隱藏在底層程序裡！”
江妍猛地一怔！她立刻閉上眼睛，意識沉入那片浩瀚而混亂的“意識海”深處，如同在巨大的數據廢墟中瘋狂搜尋著……
幾秒鐘後，她倏地睜開眼！
黑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看向一臉興奮的妹妹：“你是說……那個奇怪的……標著‘複製體’三個字的……軟件？！”那個她之前以為是冗餘程序或者測試模塊的東西？
妹妹用力地點頭，激動得投影都有些不穩：“對！就是它！我也是重新梳理核心代碼時才發現的！因為我不是‘複製體’呀！我是主程序自帶的、有完整自我意識的ai！而這個‘複製體’模塊，它存在的意義是——”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撥雲見日的狂喜，“它可以創建一個完全獨立的、屬於你的意識複製體！我們可以把那些超負荷運行的‘軟件’——也就是那些能力，全部轉移到這個複製體的‘硬盤’上！然後再把這個複製體壓縮封印在你的意識海深處！”
江妍的大腦飛速運轉，瞬間理解了妹妹的瘋狂計劃！她的眼神亮了起來，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精神卻仿佛被注入了強心劑：“意思就是……相當於……我把軟件都下載到了c盤？現在c盤容量不足……我用這個‘複製體’軟件……創造出另外一個d盤……並且把所有軟件轉移到d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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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抓住了最關鍵的核心，“甚至……沈總和林總的永生狀態……消耗的將是這個複製體的情感模塊和身體能量？而那些能力……我隻需要在需要用的時候……再找這個壓縮在意識海裡的複製體‘拿出來’用？”
“沒錯！姐姐！就是這樣！”妹妹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準備好了嗎？雖然這個過程……可能會有點疼……但我現在就可以開始！”
江妍看著妹妹眼中那久違的、充滿希望的光芒，感受著體內那一點點恢複的力氣，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在她心中升起。
她扯出一個極其微弱、卻帶著點惡作劇意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