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了,柳月薇才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機械臂般,伸出枯瘦顫抖的手,摸索著打開了最左邊的那個餐盒。
裡麵是正常的食物,似乎是酒店餐廳打包的精致小點心和切好的水果,擺放整齊,甚至還帶著一絲涼氣。
柳月薇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拿起餐盒裡附帶的塑料小叉子,極其緩慢地、機械地開始進食。她小口小口地咀嚼著,動作麻木,味同嚼蠟,仿佛隻是在完成一項必須的任務。
吃完第一份,她停頓了幾秒,空洞的眼神落在中間那個餐盒上。然後,她再次伸出手,同樣緩慢而僵硬地打開了它。
裡麵依舊是正常的食物。似乎是某種清淡的粥品和一些蔬菜。
柳月薇繼續著那機械的進食動作,將食物送入口中,緩慢地咀嚼、吞咽。她的眼神始終空洞地望著前方某處虛無,仿佛靈魂已經抽離,隻剩下軀殼在執行著“進食”這個最低限度的生存指令。
沈烽已經走到沙發另一頭坐下,翹著二郎腿。他點燃了一支煙,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他沒有看柳月薇吃東西,也沒有看江妍,隻是眼神放空地盯著天花板華麗的吊燈,叼著煙的嘴角帶著一絲百無聊賴的冷漠。煙灰缸就放在他手邊的茶幾上,他偶爾彈一下煙灰,動作隨意。
江妍則沒有回到沈烽身邊,而是輕輕坐在了柳月薇身旁的沙發扶手上。她微微側著身,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帶著一種觀察實驗品般的耐心,靜靜地看著柳月薇麻木地、一口一口地吃著第二份食物。她的臉上沒有催促,沒有不耐,隻有一種近乎“慈愛”的、令人心底發寒的專注。
客廳裡隻剩下柳月薇極其輕微的咀嚼吞咽聲、沈烽偶爾彈煙灰的輕響,以及林傑房間門縫裡隱約透出的、冰冷儀器運轉的低微嗡鳴。空氣中彌漫著香煙的味道、食物的香氣,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柳月薇的手,正緩慢地、帶著不可抑製的顫抖,伸向最後一個餐盒的蓋子。
柳月薇顫抖的手,終於落在了最後一個印著卡通圖案的透明餐盒上,她的動作依舊僵硬而緩慢,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指尖摸索著盒蓋邊緣的卡扣,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哢噠。”
盒蓋被輕輕掀開。
柳月薇空洞麻木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向餐盒內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她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冰錐狠狠貫穿,猛地僵住!拿著盒蓋的手指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塑料盒蓋“啪嗒”一聲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無聲無息。
她的瞳孔在死寂的灰翳中驟然收縮,像是被強光刺傷,又像是看到了世間最可怖的景象。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間被極致的恐懼、惡心和難以置信的驚駭填滿,那是一種超越了語言、源於靈魂最深處的劇烈震顫。
餐盒裡,安靜地躺著一顆眼球。
一顆人類的眼球。
濕漉漉的,帶著一絲凝固的血絲和斷裂的視神經束,瞳孔散大,灰蒙蒙的,無神地“凝視”著上方,倒映著客廳暖黃的燈光和柳月薇瞬間扭曲變形的臉。
它就那樣躺在乾淨的餐盒底部,像一顆被精心擺放的、詭異的水果。
“唔……呃……”一聲極其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嗚咽從柳月薇喉嚨深處擠出。她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幅度之大,幾乎要從沙發上彈起。胃裡翻江倒海,剛剛吃下去的食物混合著強烈的胃酸瘋狂上湧。
“怎麼了嗎,薇薇~”江妍輕柔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和關切。她甚至微微歪頭,湊近了一些,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近距離地觀察著柳月薇臉上每一絲因為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肌肉,仿佛真的在關心她的食欲。
“你不是餓了一天了嗎?”她的語氣帶著點天真的不解,“怎麼不吃了呀?”
柳月薇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打顫,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她猛地扭開頭,不敢再看那顆眼球,更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江妍那張無辜的臉。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體因為強烈的嘔吐感和恐懼而蜷縮成一團,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瀕臨崩潰的困獸。
江妍卻仿佛沒看到她的痛苦,紅唇勾起一個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委屈的嗔怪,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個裝著恐怖禮物的餐盒:
“還是說……薇薇,”她頓了頓,語氣輕飄飄的,卻像重錘砸在柳月薇的心上,“你不喜歡……我特意帶給你的禮物嗎?”
禮物二字,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嘔——!!!!”
柳月薇再也無法抑製,猛地撲倒在地毯上,撕心裂肺地嘔吐起來。她吐得昏天黑地,胃裡所有能吐的東西都被翻攪出來,混雜著酸水和膽汁,身體劇烈地痙攣著,眼淚和鼻涕不受控製地糊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