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辦公室裡,濃烈的血腥味和視覺衝擊帶來的窒息感並未消散。
柳月薇依舊站在江妍的椅子旁,像個沉默的影子。投影的冰冷光線從她麻木的臉上褪去。她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白皙、細膩,皮膚緊致,指節分明,充滿了青春的活力——這是江妍賦予她的永生帶來的、違背時間的年輕。
這雙手,曾經在李天盛身邊翻雲覆雨,曾經在商業酒會上觥籌交錯,也曾經……在趙雲生冰冷的刀鋒下徒勞地掙紮,感受著生命隨著血液流失而迅速消逝的絕望。
她看著這雙越來越年輕、象征著特權的手,又回想起剛剛投影中許昕那雙因劇痛和絕望而圓睜、最終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一股冰冷而粘稠的東西,如同黑暗的藤蔓,在她死寂的心湖深處緩緩滋生、纏繞。
被趙雲生殺死、推下泳池的冰冷刺骨和瀕死窒息感,清晰地在她腦中複蘇。那種徹底的、被剝奪一切的絕望……與現在這具被賜予的、永生的年輕軀體,形成了最尖銳、最扭曲的對比。
是江妍……把她從那個冰冷的死亡深淵裡拉了回來。給了她“第二次”機會。雖然這機會……是墜入另一個更深的、由偽神統治的煉獄。
但那又怎麼樣?
至少……她還活著。以一種扭曲的、永恒的、淩駕於凡俗之上的方式活著。
許昕呢?她死了。死得毫無價值,連成為同伴的資格都沒有。
柳月薇的心臟,在長久的麻木之後,第一次劇烈地、沉重地跳動了一下。那層包裹著靈魂的、厚厚的冰層,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湧出的不是溫暖,而是一種冰冷的、名為認命和依附的粘稠液體。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脖頸,如同生鏽的軸承。目光從自己年輕的手上移開,落在了江妍那張帶著玩味笑容的臉上。
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顫抖著,似乎在積蓄著力量。終於,她張開口,聲音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死寂,而是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情緒波動。
那是一種混雜著愧疚、後怕、以及……一絲卑微討好的複雜語調:
“妍妍……”
她終於再次用上了這個親昵的稱呼,聲音乾澀卻努力放軟,“我……”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艱難地組織語言,“……抱歉。”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江妍的眼睛,“我……被你們的行為嚇到了……”她艱難地承認著,像是在剖析自己的錯誤,“我忘了……你之前救活我的事情……”
她再次抬起頭,眼神裡不再是麻木,而是努力擠出的、帶著水光的真誠歉意,“這些天……真的抱歉……”
她咬了咬下唇,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像是在真心懺悔,“讓你……失望了。”
這突如其來的、帶著感情的道歉和臣服姿態,讓辦公室裡的氣氛瞬間一變。
沈烽原本懶散刷手機的動作頓住了。他抬起頭,看著柳月薇那副幡然醒悟、甚至帶著點楚楚可憐的模樣,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滿意、帶著孺子可教意味的、大大咧咧的笑容,他甚至還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林傑,眼神裡分明寫著:看,我說什麼來著?妍妍總有辦法。
林傑也放下了手中的平板。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柳月薇臉上的每一絲細微表情變化。片刻後,他那總是緊抿的薄唇,也極其罕見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代表著滿意的弧度。他微微頷首,眼神裡帶著一種“實驗樣本終於達到預期反應”的理性讚許。仿佛在說:終於明白了?這才是正確的生存邏輯。
江妍坐在寬大的總裁椅上,仰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低眉順眼、帶著愧疚和討好的柳月薇。她臉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間加深,變成了一個極其欣慰、極其溫暖的燦爛笑容,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充滿了包容和理解。
江妍的目光掃過地上許昕冰冷的屍體,又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向了遙遠的物流園。她臉上那欣慰的笑容淡去,換上了一絲冰冷的、帶著狩獵興味的玩味:“我們不要忘了,”她的聲音在血腥味彌漫的辦公室裡清晰地響起,如同死神的低語,“還有李總和他的整個公司呢。”
她微微歪頭,仿佛在傾聽什麼,“李總在物流園旁邊的車裡……等了很久吧?估計都要發黴了呢。”
妹妹的身影立刻浮現,懸浮在江妍身邊,小臉上帶著告狀的興奮:“姐姐!李哲明這個大壞人確實已經很不耐煩了!”她小手叉腰,氣鼓鼓地說,“原定計劃裡,許昕這個壞女人在一個小時前就該給他發信號了!他現在在車裡坐立不安,一直在罵人呢!還摔了手機!ovo”
柳月薇站在江妍身邊,還沉浸在剛剛臣服的餘波中。聽到江妍和妹妹的話,她下意識地眨巴了幾下眼睛,臉上露出了真實的困惑:“??什麼李哲明?”她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我沒懂……地上那個不是叫許昕嗎?那李哲明是誰?他為啥在物流園?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