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裡傳來陳硯舟平靜無波的回應,隻有一個字:“好。”
廚房裡重新陷入一片寂靜,隻有頭頂老舊日光燈管發出的、幾乎聽不見的“滋滋”電流聲,和冰箱壓縮機啟動時低沉的嗡鳴。
錢多多僵在原地,像一尊驟然失去牽引線的木偶。後背的工裝已經被冷汗浸濕,冰涼地貼在皮膚上。他不敢動,也不敢抬頭看許錚,更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麼。被扭送派出所?以商業竊密罪起訴?還是……更直接、更無聲的“處理”?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緊了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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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錚走到角落,拖過一把蒙著灰塵的舊木椅坐下,機械臂的裝甲板無聲滑回,嚴絲合縫,恢複成流暢自然的手臂外形。他沒再看錢多多,隻是目視前方虛空,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金屬雕像,卻又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無形的壓力。
陳硯舟還在前廳的灶台前。
他將熬湯的砂鍋下那圈幽藍的小火關到最小,揭開厚重的鍋蓋。濃鬱的、帶著山林陽光與風土氣息的筍乾香味,混著水汽“呼”地蒸騰而起,模糊了他片刻的麵容。他拿起一把乾淨的長柄勺,探入鍋中,輕輕攪動了兩下,舀起一點清亮的湯,吹了吹,湊近唇邊嘗了一口。舌尖傳來的溫度與滋味讓他微微頷首。
他將湯小心地盛進一個保溫性能極好的深口提桶裡,蓋上嚴密的蓋子,貼上一張手寫的標簽:“安神筍乾湯,辰時熬製,今日限量”。
然後,他再次走到冷藏櫃前,彎下腰,透過冰涼的玻璃門,仔細看了看那五隻靜靜躺著的密封盒。封口的蠟印在內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柔潤而完整的光澤。
他直起身,回頭,目光平靜地越過操作台,落在後廚門口那個僵立如木樁的身影上。
他沒說話,隻是拿起剛才那柄被他特意轉了個方向的長勺,將它輕輕橫放在光潔如鏡的操作台台麵上。
勺柄的指向,不偏不倚,精準地朝著正南方。
許錚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轉身走向通風口下方,開始熟練而安靜地檢查、回收某些肉眼難以察覺的微型設備。
一直沉默如石的錢多多,喉嚨裡忽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被粗糙砂紙打磨過的抽氣聲。他抬起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眼神裡掙紮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困惑、不甘,最終,化為一縷極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渴求。
“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隻剩下氣音,乾裂的嘴唇嚅動著,“我能……討一碗那個湯……喝嗎?”
陳硯舟轉過身,正眼看向他,目光裡沒有嘲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太多審視,隻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靜。
“你費儘心機想偷的,是落在紙上的幾行配方、幾個數字。”陳硯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在寂靜中傳遞,“但真正的味道,能讓心落回肚子裡的那種踏實,從來不在紙上。”
他走回提桶邊,打開蓋子,用一隻乾淨的素白瓷碗,穩穩地盛了大半碗熱氣嫋嫋的湯,走回來,遞到錢多多微微顫抖的手中。
錢多多伸出雙手去接,指尖碰到溫熱的碗壁時,幾不可察地痙攣了一下,仿佛那溫度燙著了他冰涼的皮膚。
他雙手捧住那隻碗,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又或是一捧隨時會從指縫漏走的流沙。他低下頭,湊近碗沿,很小心、很慢地喝了一口。
熱湯滾過乾澀的喉嚨,落入空蕩許久的胃囊,像一場遲來的甘霖灑在龜裂的土地上。那股溫潤厚樸的暖意,夾雜著筍乾經過時間與陽光淬煉後特有的、沉甸甸的醇鮮,毫無預兆地,像一把生了鏽卻恰好對齒的鑰匙,“哢噠”一聲,捅開了一道他自己都以為早已焊死的、記憶的鎖。
他肩膀猛地一塌,整個人像被驟然抽掉了所有支撐的力道,背脊深深地、無法控製地弓了下去,幾乎要彎成一個痛苦的弧度。
許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清冷透骨的早晨,破舊的小屋裡冷得像冰窖,嗬氣成霜。母親總是天不亮就窸窸窣窣地起來,在嗆人的煤球爐子前,守著那個掉了瓷的搪瓷鍋,用家裡能找到的一切邊角料——也許是幾片菜葉,也許是幾粒黃豆,也許是鄰居給的一小塊碎肉——熬著一鍋內容模糊的“雜燴湯”。湯熬好了,她總會用那隻豁了口的碗,先盛上大半碗,吹了又吹,遞到他手裡,看著他喝下第一口,然後才用那雙被生活磨得粗糙的手,輕輕摸摸他的頭,聲音帶著疲憊的溫柔:“人餓了,總得想法子找口吃的;身上冷了,得加件衣裳;可要是心裡頭空了、涼透了,啥衣裳啥山珍海味都抵不過事……就得靠一口滾燙的、實實在在的熱湯,把它給焐回來。”
那味道,混雜著貧瘠、辛勞,卻也奇異地混雜著一種近乎執拗的溫暖。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自己刻意不去想起這碗湯,以及湯背後那段他不願回首的歲月。
他低著頭,視線模糊地看著瓷碗裡嫋嫋升起、不斷變幻形狀最終消散在空氣中的白汽,喉結劇烈地、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了好幾下,吞咽著某種遠比熱湯更灼熱、更洶湧的東西。
陳硯舟看著他微微顫抖的、弓起的背脊,過了一會兒,才複又開口,語調依舊平緩,沒有太多起伏:“你要是真覺得,之前那條道走到頭了,黑得看不見五指,想試著換條道,走走看光亮的地方……”他停頓了一瞬,像是給對方一點消化的時間,“明天清早六點,街燈還沒熄的時候,帶著你的工具箱再來。”
錢多多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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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讓你來偷,來窺探。”陳硯舟補了一句,聲音依舊沒什麼波瀾,“是讓你來修。店裡有些線路,年頭久了,是該有個真正懂行的人,好好查查,緊一緊了。”
錢多多沒應聲,也沒抬頭。他隻是用那雙曾經靈巧地撬鎖、操縱精密儀器的手,更緊地、近乎痙攣地捧住了那隻漸漸不再燙手的碗,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顏色,仿佛那不是一隻普通的瓷碗,而是茫茫冰海黑夜中,唯一一塊能承載他重量的浮木。
許錚已經利落地收拾好了所有設備,重新站回通風口下那片陰影裡,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沒有催促,沒有打斷,臉上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可以稱之為“同情”或“理解”的表情。他隻是看著。他明白,對於某些在黑暗中行走太久、幾乎忘了自己原來模樣的人來說,冰冷的手銬和嚴厲的審判,未必是最有效的清醒劑。有時候,恰恰是一碗猝不及防、對上了某根心弦的熱湯,一段被遺忘在角落、突然被喚醒的記憶,比任何外力都更能讓人在瞬間看清,自己究竟站在怎樣一片土地上,又該轉身,麵向哪一個方向。
陳硯舟已經轉身回到了灶台前,擰開了另一個閒置灶眼的開關。
“噗”地一聲輕響,幽藍的火苗竄起,安靜而穩定地燃燒著,開始溫柔地舔舐著潔淨乾燥的鍋底,為不知何時會到來的下一道食物,積蓄著最初的熱量。
就在這時,門外由遠及近,傳來了送奶三輪車那特有的、叮叮當當的清脆鈴聲,混著早晨清新凜冽的空氣,一起湧進了這間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交鋒的小店。
陳硯舟抬起頭,望了一眼牆上那麵老式圓鐘。
黑色的鐵質指針,靜靜指向七點十九分。
新的一天,剛剛鋪開它素淡而堅實的底子,晨光正努力穿透雲層。而有些偏離了太久的軌跡,或許,正需要一個微小的契機,一個溫暖的支點,來嘗試一次艱難而沉默的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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