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役認得他是自家老爺和小爺的至交好友,忙停下活計,陪著笑臉回道:
“馮少爺安好,我們老爺天還沒亮透,宮裡就來了天使傳旨,說是萬歲爺賞賜年禮,老爺已經穿戴整齊進宮謝恩領賞去了。”
大節日,鎮國公府裡也是一派喜氣洋洋,張燈結彩。
“已經進宮了?!”馮紫英臉上卻沒多少喜氣,他心頭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預感越發加重了。
通過隱秘渠道得了大同府的緊急消息,馮家一夜難眠,鎮守太監王德發被就地正法,一乾參與走私軍械的文武官員被連根拔起。
他馮家當初還有兵權時,也曾在這條線上分過一杯羹,雖然後來父親馮唐被奪了實權,但舊日的牽連豈是那麼容易撇清的?
牛繼宗與王德發勾連最深,牽出馮家是早晚的事,他父親得了消息第一時間便想來讓他來提醒,同牛繼宗商量個辦法,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牛思源此刻顯然還沒從宿醉中徹底清醒,披著一件鬆垮的錦緞棉袍,睡眼惺忪地被小廝引到前廳。
見是馮紫英,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因醉酒而脹痛的太陽穴,含糊道:
“紫英?你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麼早……”
他幾步上前,習慣性地勾住馮紫英的脖子,就要往自己房裡拽:
“走走走,外頭冷颼颼的,屋裡暖和,正好我那兒還有半壇子西域來的葡萄釀,咱哥倆再續上。”
馮紫英哪有心情與他嬉鬨?
這些年今上意圖清算老牌勳貴,奪回兵權,已非什麼隱秘之事。
東平郡王父子,石家爵爺、他父親馮唐、……
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是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如今大同府事發,顯然是皇帝要收網了!他用力掙脫牛思源的胳膊,神色凝重地掃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
“彆說這些了,有要緊事。”說著,不由分說,拉著尚自迷糊的牛思源進了旁邊的書房反手就將門緊緊關上。
牛思源被他這鄭重的架勢弄得有些發懵。
隨手拿起桌上半涼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才覺得喉嚨舒服了些,漫不經心地道:
“什麼事啊,火燒眉毛似的?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
馮紫英見他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心中焦急更甚,也顧不得委婉,直接了當道:
“思源,大同府出大事了!鎮守太監王德發已經被陛下派去的人砍了腦袋。
吳憲、錢祿等一乾人,怕是已經徹底被皇上按住了。”
牛思源端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臉上那宿醉的慵懶褪去了幾分,但仍舊帶著幾分不以為意: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們怎麼不知道?
再說了,那閹貨自己找死關我們牛家什麼事?”
“糊塗。”
馮紫英見他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氣得幾乎要跺腳:“牛伯父與王德發那些生意上的往來,你敢說不知情?
此番陛下趁著年關動手,王德發已死,下一個會是誰?牛伯父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召進宮領賞,你就不覺得太巧了嗎?”
牛思源被他連珠炮似的話語問得一怔,放下茶碗,努力回憶著早上太監來傳旨的情景,那尖細的嗓音似乎還在耳邊:
“陛下隆恩,賞賜年節,非但有我父親,同賞者尚有北靜郡王、西寧郡王、南安郡王、寧榮二府,忠靖侯史鼎兄弟,王子騰以及錦鄉伯公子……”
他掰著手指頭數著,證明這隻是一次尋常的賞賜:“紫英你看這麼多家呢,又不是獨獨召我父親一人,每年不都這樣麼?”
馮紫英眉頭緊鎖:“可有李洵?”
“李洵?”牛思源被問得一噎,努力翻檢著模糊的記憶。
“好像有吧?也可能有,我當時困得厲害,沒聽太真,哎,這有什麼要緊?
他是陛下親弟弟,說不定私底下早就賞過了,明麵上走個過場,缺了他也不稀奇。”
“不稀奇?”馮紫英看著他這副懵懂的樣子,真是恨鐵不成鋼。
“我的牛大少爺,李洵是什麼人?這種明麵上賞賜功臣,以示君恩的場合,就算做樣子,也絕不會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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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之前東平郡王父子,石家,我家,哪個出事跟他沒關係,你說上回陛下罰他去大同府,是不是巧合了!”
牛思源被他凝重的語氣和蒼白的臉色感染,酒意終於醒了大半,心底也升起一股寒意。
他強自鎮定道:“紫英,你是不是太過小心了?我們鎮國公府可不是那些空架子勳貴。
我父親執掌京營一部多年,舊部遍布軍中,府裡這數百護衛,皆是百戰餘生的老兵,訓練有素,與牛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就算,就算真有什麼事,難道朝廷還能不顧後果,說動手就動手?”
馮紫英見他還在倚仗武力,不由得慘然一笑:“思源,那些兵是牛家的兵,更是天家的兵。
事關性命,他們到時候是認兵符,還是皇命?你真以為憑著府裡這幾百人,就能對抗整個朝廷?
彆忘了,我們現在談論的不是削權閒置,是走私軍械,是通敵謀逆,這是誅九族的大罪,選哪一條都是個死!”
“謀逆,通敵?”牛思源終於被這兩個字眼徹底砸醒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那怎麼辦?”牛思源的聲音帶上了顫抖,方才的從容淡定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大禍臨頭的慌亂。
他到底隻是個被寵壞了的紈絝,平日裡仗著家世橫行霸道尚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那點子城府和膽氣便不夠看了。
馮紫英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壓低聲音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橫豎都是個死,不如拚個魚死網破。
趁著消息還未徹底傳開,集結府中力量,或許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拚……拚了?”牛思源嚇得一哆嗦,猛地搖頭,“你瘋了不成?那不成造反了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或許皇上隻是訓斥父親一番,或許我們交出家產和兵權就能平息聖怒,總要等一等,萬一我父親平安回來了呢?”
馮紫英看著他這副模樣,他知道,牛思源是靠不住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慈悲不度自絕人。
他必須立刻回家與父親商議,將自己家從中摘出去。
“你好自為之吧,我得立刻回府!”馮紫英不再多言,深深看了牛思源一眼,轉身拉開書房門,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牛思源獨自留在書房隻覺得渾身發冷,他跌坐在椅子裡,雙手還在打著顫兒,再也沒有了半分睡意。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窗邊,推開窗戶,寒冷的空氣湧入讓他打了個激靈。
“父親還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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