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轎簾邊緣的手,並未立刻掀開。
它的存在,就像一柄懸在所有人頭頂的利劍,讓原本劍拔弩張的空氣凝固成冰。
過了一會兒,轎簾才被那隻白皙修長的手緩緩掀起。
隨即,葉展顏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他並未穿戴朝服或甲胄,隻是一身玄色暗紋的錦袍,外罩一件同色大氅,簡單卻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他麵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慵懶,仿佛眼前這場足以引發血戰的衝突,不過是街邊一場無關緊要的鬨劇。
他走下轎子,目光隨意地掃過對峙的雙方,最後落在臉色鐵青、胸口還在劇烈起伏的劉誌身上。
僅僅是這一眼,劉誌便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讓他滿腔的怒火和叫囂瞬間被堵在了喉嚨裡。
他敢對東廠的所有檔頭發飆,但麵對葉展顏本人,尤其是此刻明顯攜著雷霆之怒而來的葉展顏。
他骨子裡那點畏懼和不自信,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但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身後還有幾十名西廠手下看著,劉誌絕不能露怯。
他強撐著,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試圖用音量來彌補氣勢的不足,厲聲質問道。
“葉展顏!你……你做事未免太絕了吧?!”
“不看僧麵看佛麵,咱們……咱們可都是給太後娘娘辦事的奴才,說到底,那都是太後娘娘的人!”
“你今日如此大動乾戈,抓我西廠上百人,是想把我西廠趕儘殺絕嗎?!你眼裡還有沒有太後娘娘?!”
他試圖搬出太後這尊大佛來壓葉展顏,聲音尖銳,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
然而,葉展顏的反應卻讓所有人心頭一凜。
隻見葉展顏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弧度。
他甚至沒有正眼看劉誌,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下。
然後,用一種仿佛在教訓不懂事下人的平淡口吻,慢條斯理地開口道。
“誰跟你是自己人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劉誌的臉上!
葉展顏繼續道,語氣加重,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訓斥。
“還有,劉提督,在公共場合,請尊稱本君的職務,或者勳爵!”
“做奴才的,千萬不能壞了朝廷的規矩,要懂得……尊卑有彆。”
尊卑有彆!
這四個字,如同四根鋼針,狠狠紮進劉誌的心窩!
他劉誌也是堂堂西廠提督,正三品的大太監!
可在葉展顏這個超品的武安君、權傾朝野的東廠提督麵前,他確實……矮了不止一頭!
劉誌的臉瞬間由鐵青漲成了豬肝色,額頭青筋暴跳。
他握著拂塵的手指捏得發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因為葉展顏說得沒錯!
官場規矩,爵位尊卑,這是鐵律!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劉誌隻覺得無比的屈辱。
但他更知道,若此刻連基本的禮數都不守,隻會更授人以柄,顯得西廠更加不堪。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幾乎要噴出來的怒火。
隨後,極其艱難地、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對著葉展顏,微微躬身道。
“卑職……見過武安君!”
這一躬身,這一聲“卑職”,仿佛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氣和尊嚴。
葉展顏這才似乎滿意了些許,臉上的譏誚稍斂,但眼神依舊冰冷如霜。
此時,兩名東廠番役早已機靈地抬來了一張鋪著錦墊的太師椅,放在了葉展顏身後。
葉展顏悠然坐下,大氅的下擺垂落。
他翹起腿,好整以暇地看著強忍屈辱的劉誌,仿佛在看一場有趣的表演。
“劉提督免禮,”葉展顏再次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咱們在公言公。”
他伸出手,旁邊一名檔頭立刻遞上一本厚厚的卷宗。
葉展顏隨意地翻開一頁,用手指點了點。
“據查,你西廠所屬,上至檔頭,下至番役,在近期乃至本君北伐期間,貪贓枉法、結黨營私、濫用職權、草菅人命者,不在少數!樁樁件件,皆有實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