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雨田沉思良久,眼中漸漸閃過一絲決斷和狠厲。
西廠現在需要功勞,需要表現。
那就去查!
但查法要講究。
他開始認真琢磨起細節來。
首先,不能大張旗鼓,必須秘密進行。
動用西廠最隱蔽、最可靠的那批暗樁和眼線,從外圍入手。
比如登州、萊州那些與海外貿易密切的港口,從碼頭苦力、小商小販、青樓賭坊這些三教九流之地打聽消息,搜集線索。
儘量避免直接觸碰那些可能手握重權的“大人物”。
其次,要控製調查的節奏和範圍。
發現線索,不要急於深挖,而是先彙總分析,找出關鍵節點和可能的後台。
有些線,該斷就要果斷斷掉,不能引火燒身。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一旦查到確鑿證據,尤其是涉及到某些“大人物”的證據,絕不能悶頭衝上去抓人。
而是要立刻、秘密地稟報給……太後!
對,太後!
這事想辦成的話,西廠何必須要借太後的勢!
要把最終的決定權和功勞,交到太後手裡。
這樣,既能辦成案子,立下功勞,又不會成為某些權貴的眼中釘,還能向太後表忠心,顯示西廠的“懂事”和“分寸”。
想通這些關節,華雨田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臉上甚至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華雨田捧著那封已化為灰燼的密信,心中有了定計。
但他深知,自己雖是西廠檔頭,卻因出身東廠,始終被提督劉誌和其真正的心腹視為“外人”,甚至可能是“釘子”。
若貿然直接遊說劉誌,不僅難以取信,還可能引來猜忌,弄巧成拙。
他需要一個更穩妥的橋梁,一個能在劉誌麵前說得上話,且對西廠現狀同樣焦慮的人。
這個人選,很快浮現在他腦海——西廠大檔頭,曹無庸。
此人是劉誌真正倚仗的智囊心腹,在劉誌麵前的分量遠非自己能比。
更重要的是,曹無庸腦子清醒,看得清西廠眼下的危局,也一直在尋求破局之道。
打定主意,華雨田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派了一個絕對可靠的小廝,將一封沒有落款的紙條,悄悄送到了曹無庸府上。
當夜,亥時三刻。
京城西郊一處早已廢棄的私人園林內,殘月如鉤,樹影幢幢,更顯荒僻。
華雨田一身便服,悄然踏入園中早已約定好的水榭。
水榭內隻點了一盞氣死風燈,光線昏暗。
曹無庸已然在座,正慢條斯理地煮著茶,仿佛隻是尋常友人夜談。
“曹檔頭。”華雨田拱手。
“華檔頭,深夜相邀,所為何事?”曹無庸抬眼,目光平靜,卻帶著審視。
他對華雨田的約見,既感意外,也存警惕。
華雨田在他對麵坐下,也不繞彎子,低聲說道。
“曹檔頭可曾聽聞,津門那邊,武安君統領的北洋水師,初戰便折了?”
曹無庸煮茶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隨即恢複平靜,淡淡回道。
“你尋我來是為了說這事?嗬嗬,此事我也略有耳聞……”
“說是剛出渤海口,便遭了扶桑人的埋伏,損兵折將。”
“沒想到,華檔頭消息倒是靈通!”
他語氣平淡,但華雨田聽出了一絲試探。
你的消息怎麼比我還快?
華雨田不接這茬,自顧自說道。
“確是損失不小。十一艘船,兩千水卒……武安君此番,怕是臉上無光。”
曹無庸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將煮好的茶推了一杯到華雨田麵前。
“何止臉上無光?”
“督軍不力,初戰大敗,損我大周水師威名,這頂帽子……可不小。”
他顯然將此事看作是對葉展顏的打擊,甚至隱隱有借此做文章、落井下石的心思。
華雨田卻搖了搖頭,端起茶杯,並不喝,隻是看著杯中浮沉的茶葉,緩緩說道。
“曹檔頭,你我此刻,怕不是看葉展顏笑話的時候。”
“哦?”曹無庸挑眉,“華檔頭此言何意?”
“此時,”華雨田放下茶杯,目光銳利地看向曹無庸,“是搶時間、搶功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