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從巷口儘頭傳來,起初是遙遠的嗚咽,像困在風裡的哀鳴,漸漸逼近,尖銳的聲波穿透老舊建築的牆壁,在空蕩的房間裡撞出嗡嗡的回響。晨光已爬滿整麵牆,將那些刻在磚上的孩子名字照得清晰,每一道劃痕都像是凝固的哭喊,在警笛的映襯下,更顯沉重。
林辰坐在靠窗的木凳上,背脊挺得筆直,卻沒有絲毫緊繃的姿態。他將那本泛黃的日記、寫滿孩子姓名的名單,還有那封未寄出的信,一一疊好,放進那個磨破了邊角的布包。動作緩慢而從容,仿佛不是在等待被捕,而是在整理一段塵封的過往。指尖劃過布包表麵的磨損痕跡,那裡藏著十年的顛沛流離,藏著無數個深夜的愧疚與掙紮,此刻卻隻剩下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證據都在這裡了。”他將布包輕輕放在桌上,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王啟山團夥的犯罪記錄、選童計劃的詳細流程、還有當年參與迫害孩子的所有名單,日記裡都記著,名單上的人也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當然,是用我自己的方式。”
沈硯站在房間中央,指尖下意識地按在腰間的手銬上,卻沒有上前。他看著林辰的側臉,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鬢角藏著幾縷不易察覺的白發,眼底是洗儘鉛華的疲憊,卻又透著一種解脫的明亮。這個追捕了近半年的“連環殺手”,此刻沒有絲毫窮途末路的狼狽,反倒像個完成了使命的旅人,終於可以卸下沉重的行囊。
沈硯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布包,又落在牆麵那些密密麻麻的刻字上。每一個名字都對應著一個破碎的生命,每一道劃痕都訴說著一段黑暗的過往。他忽然想起調查中那些被林辰資助的孩子,想起他們信裡寫的“林叔叔是光”,想起張野口中“陸明為了保護孩子篡改案卷”的真相——眼前這個手上沾著鮮血的男人,既是施暴者,也是受害者;既是罪犯,也是救贖者。法律的標尺在他身上顯得格外沉重,沈硯忽然明白,有些罪惡,從來都不是簡單的“罪與罰”就能概括。
陸時站在離林辰最近的地方,目光緊緊盯著他的背影。那個曾經讓他恨之入骨的人,此刻在晨光裡顯得如此單薄。他手裡還攥著那封未寄出的信,紙頁的褶皺被指尖反複摩挲,仿佛還能感受到林辰寫下那些字句時的顫抖。哥哥陸明的身影在腦海裡愈發清晰,那個蹲在體罰室裡,給陌生孩子遞上涼饅頭的男人,那個叮囑“彆丟了心底的善”的警察,原來從未真正離開。林辰沒有守住那份善,卻用自己的方式,護住了更多的孩子,這或許是對哥哥當年那份善意,最沉重也最無奈的回應。
“為什麼不跑?”陸時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知道,這個房間裡藏著機關,林辰若想逃,未必沒有機會。
林辰緩緩轉過身,看向陸時,眼底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那笑意裡有愧疚,有釋然,還有一絲對命運的坦然。“跑了十年,已經累了。”他說,“當年走上這條路,是為了給那些死去的孩子一個交代,也是為了向陸明叔叔認罪。現在,該做的都做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再跑,就真的對不起那些孩子,也對不起陸明叔叔的囑托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牆麵的刻字,聲音放得更輕:“我殺了人,犯了法,這是事實,我從來沒想過逃避。隻是希望,這些證據能讓那些被掩蓋的真相大白於天下,能讓活著的孩子不再受傷害,也能讓陸明叔叔的冤屈得以昭雪。”
警笛聲已經近在咫尺,刺耳的聲音幾乎要將窗戶震碎。樓下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對講機的呼喊聲,還有破門而入的巨響,整棟老舊的建築都在微微顫抖。
“警察!不許動!”幾名警員衝進房間,手中的槍口對準林辰,神情警惕。他們顯然沒想到,這個讓警方追查了許久的連環殺手,竟然如此平靜地坐在那裡,沒有反抗,沒有逃跑,甚至主動將證據放在了顯眼的地方。
沈硯抬手示意警員收槍:“他已經放棄抵抗了,保護好現場證據。”
警員們麵麵相覷,卻還是聽從命令收起了槍,開始在房間裡進行搜查和取證。閃光燈的光線在牆麵的刻字上劃過,那些名字在光影裡忽明忽暗,像是在無聲地控訴著過往的罪惡。
林辰站起身,主動伸出雙手,看向沈硯:“沈隊長,麻煩你了。”
沈硯看著他伸出的雙手,指節上還留著常年握筆的薄繭,虎口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當年被王啟山的人毆打留下的痕跡。他沉默片刻,從口袋裡掏出手銬,動作緩慢而鄭重地銬上了林辰的手腕。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林辰卻沒有絲毫瑟縮,反而輕輕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這些證據……”林辰轉頭看向桌上的布包,語氣裡帶著一絲托付,“麻煩你們交給檢察院,還有那些孩子的信,希望能讓更多人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
“放心吧。”沈硯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真相不會再被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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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站在一旁,看著林辰被手銬銬住的雙手,忽然想起那封信裡的字句:“我會在你的忌日把它寄出去,然後去自首。”他沒有等到忌日,卻在真相大白的這一刻,選擇了坦然麵對。陸時忽然走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那是他從哥哥的遺物中找到的,裡麵裝著半塊已經風乾的饅頭,是當年哥哥沒能送出去的。
“這個,我替我哥交給你。”陸時將布包遞到林辰麵前,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他當年說,再難,也彆丟了心底的善。你雖然走偏了,但你終究沒丟。”
林辰看著那個小小的布包,瞳孔猛地收縮,眼底瞬間泛起了濕意。他伸出被銬住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布包,指尖觸到那堅硬的饅頭,仿佛又感受到了十年前那個夏天的溫度。那是黑暗裡的一點光,是支撐他走過十年複仇之路,卻又讓他始終心懷愧疚的執念。
“謝謝。”林辰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等我……等我出獄了,我會去陸明叔叔的墓碑前,給他磕三個頭,告訴他,我終究還是記著他的話。”
陸時沒有說話,隻是用力點了點頭。他知道,林辰的罪行注定會受到法律的嚴懲,或許這輩子都未必能出獄,但這句話,卻讓他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哥哥的善意沒有白費,林辰的救贖也沒有遲到,這就夠了。
警員已經完成了現場取證,走到沈硯身邊低聲彙報:“沈隊,現場證據已固定,是否現在將嫌疑人帶回警局?”
沈硯點了點頭,看向林辰:“走吧。”
林辰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看了一眼牆麵的刻字,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孩子的信。這裡藏著他十年的愛恨情仇,藏著無數個深夜的掙紮與堅守,此刻終於要告彆了。他轉過身,跟著警員向門口走去,步伐從容而堅定,沒有絲毫留戀。
走到門口時,林辰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陸時和沈硯,眼底帶著一絲釋然的微笑:“其實,正義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戰鬥。謝謝你們,讓真相沒有被永遠埋沒。”
說完,他不再回頭,跟著警員消失在樓道的儘頭。警笛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遙遠的嗚咽,而是帶著真相大白的決絕,漸漸遠去。
房間裡隻剩下沈硯和陸時,還有滿牆的刻字和散落的信。晨光愈發溫暖,透過窗戶灑在桌上的布包上,灑在陸時手中的半塊饅頭的,也灑在那些曾經被黑暗籠罩的角落。
沈硯走到牆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些刻在磚上的名字,指尖能感受到劃痕的深淺,仿佛能觸摸到那些孩子曾經的痛苦與絕望。“這些名字,都會被記住。”他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陸時說,“法律會給他們一個公平的交代。”
陸時握緊了手中的布包,饅頭的堅硬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像是哥哥的囑托,又像是林辰的救贖。他看向窗外,陽光已經灑滿了整條小巷,那些曾經隱藏在黑暗裡的罪惡,終於要在陽光下暴露無遺。
“我哥要是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陸時的聲音帶著一絲釋然的輕鬆,眼底的陰霾徹底散去,“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完美的英雄,隻是一個想守護正義的普通人。而林辰,也隻是一個走丟了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沈硯轉頭看向陸時,看到他眼底的釋然與明亮,忽然明白,這場跨越十年的追捕與複仇,終究以一種最溫柔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林辰放棄了抵抗,陸時放下了執念,而他自己,也終於在法律與人性的夾縫中,看到了正義最真實的模樣。
警笛聲漸漸遠去,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那些刻在牆上的名字,在晨光裡仿佛有了生命,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哭泣。而這場關於正義與複仇、創傷與救贖的故事,也即將進入最後的審判篇章。所有的罪惡都將受到懲罰,所有的堅守都將得到回應,所有的善意都將被永遠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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