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後勤辦公室的日光燈管有些老化,發出昏黃的光暈,落在積了薄塵的文件櫃上。張野坐在靠窗的辦公桌前,手裡捏著一份剛送達的停職令,紙張邊緣被他指尖摩挲得發皺,上麵“因知情不報、包庇相關涉案人員,給予張野同誌停職處分”的字樣,在昏光裡格外刺眼。
他沒有絲毫意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將停職令疊好,放進抽屜最底層。從提交自白書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比起十幾年的沉默與煎熬,這份停職令更像是一種解脫——他終於可以卸下肩頭的重擔,給陸明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了斷。
張野站起身,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桌上沒什麼私人物品,隻有一個用了多年的搪瓷杯,杯身上印著“公安為民”四個褪色的紅字,還有一摞整理整齊的文件,以及一個磨損嚴重的筆記本。他將文件一一歸檔,筆記本放進背包,搪瓷杯摩挲了許久,最終還是放回了桌角——這個杯子是當年陸明送他的入職禮物,跟著他從一線刑警到後勤部門,見證了太多風雨,留在這兒,也算是一種念想。
他拉開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裡麵藏著一個鐵盒,落了層薄塵。打開鐵盒,裡麵沒有貴重物品,隻有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還有一枚生鏽的警徽。照片上是兩個年輕的警察,並肩站在市局門口,笑容青澀卻明亮——左邊的是剛入職的陸明,右邊的是他自己。
張野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陸明的臉,眼眶漸漸泛紅。那是1998年的夏天,他們剛搭檔辦案,一起破獲了第一起大案,興奮地在門口拍了這張照片。那時候的陸明,眼裡有光,心裡有火,總說“警察的職責就是守護正義,不讓任何一個壞人逍遙法外”。可誰能想到,僅僅一年後,他就為了保護孩子,背負了篡改案卷的罵名,最終鬱鬱而終。
“陸明,我做到了。”張野低聲呢喃,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孩子們都安全了,真相也大白了,那些作惡的人都受到了懲罰。你放心,我沒有辜負你的囑托。”
照片的背麵,寫著一行小字,是陸明的筆跡:“老張,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願我們永遠堅守初心,不負這身警服。”這行字,張野看了無數次,每次都能想起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心裡既溫暖又酸澀。
他將照片和警徽小心翼翼地放進鐵盒,鎖好,放進背包。背包很沉,裝著的不僅是辦公用品,還有十幾年的堅守與遺憾,以及對陸明的承諾。
收拾完東西,張野背上背包,最後看了一眼這間辦公室。在這裡待了十幾年,從青絲到白發,從意氣風發到沉默寡言,這裡承載了他太多的回憶。他輕輕帶上辦公室的門,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響,漸行漸遠。
走出市局大樓,陽光有些刺眼,張野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門口的廣場上,幾個市民正在議論著保護傘落網的新聞,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聽到這些,張野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這一切,都值得。
他剛要轉身離開,卻看到不遠處的樹蔭下,陸時正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份文件,似乎在等什麼人。張野的腳步頓了頓,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朝著陸時的方向走去。
陸時也看到了他,愣了一下,隨即迎了上來。這些天,他已經從沈硯那裡得知了張野沉默的真相,心裡充滿了愧疚與敬佩。當年他一直以為張野是懦弱,是包庇,卻沒想到,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竟然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了哥哥的遺願,保護了那些無辜的孩子。
“張叔。”陸時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對不起,我之前……誤會你了。”
張野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沒什麼對不起的,我當年選擇沉默,本就容易讓人誤解。現在真相大白了,就好。”
他頓了頓,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有些陳舊,邊緣已經磨損,顯然是存放了很久。他將信封塞進陸時手裡,語氣鄭重:“這個,你拿著。”
陸時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粗糙的紙麵,心裡充滿了疑惑:“張叔,這是……”
“是你哥一直想給你的。”張野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當年他被調離崗位前,把這個交給我,說等合適的時機,一定要轉交給你。我原本想在你成年後給你,可後來事情越來越複雜,我怕給你帶來危險,就一直藏到了現在。”
陸時的心臟猛地一縮,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信封。這是哥哥留給她的東西?裡麵裝著什麼?是想對他說的話,還是當年案件的其他證據?無數個疑問湧上心頭,他下意識地想打開信封,卻被張野攔住了。
“等沒人的時候再看吧。”張野說道,“裡麵的東西,對你很重要。你哥當年,其實有很多話想對你說,隻是一直沒機會。”
陸時點了點頭,將信封緊緊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他看著張野,心裡有太多的話想說,想謝謝他這麼多年的堅守,想謝謝他保護了哥哥的遺願,想謝謝他最終揭露了真相。可話到嘴邊,卻隻化作了一句:“張叔,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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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野的眼眶紅了,他拍了拍陸時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絲欣慰:“傻孩子,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哥吧,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哥一直很疼你,當年他被誣陷後,最擔心的就是你。他怕你因為他的事受到彆人的歧視,怕你抬不起頭,所以一直叮囑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等你長大成人,再把真相告訴你。”
陸時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他終於知道,哥哥當年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心裡有多牽掛他。那些年,他一直因為哥哥的“汙點”而自卑,卻不知道,哥哥在背後為他付出了這麼多。
“張叔,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陸時擦了擦眼淚,問道。
張野笑了笑,目光望向遠方:“我年紀也大了,停職也好,正好可以好好歇歇。打算回老家看看,種種菜,釣釣魚,安度晚年。”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釋然。十幾年的堅守,十幾年的煎熬,現在終於可以放下一切,回歸平靜的生活。
“張叔,以後有空,我一定去看你。”陸時說道,語氣真誠。
“好。”張野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張叔!”陸時忽然叫住他,“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我哥的冤屈,很快就會平反了,市局已經在整理相關材料,準備為他恢複名譽。”
張野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轉過身,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欣慰,帶著釋然,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好,好啊……”他一連說了兩個“好”字,聲音帶著哽咽,“陸明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完,張野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去。他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沒有絲毫的狼狽,隻有一種完成使命後的從容與堅定。
陸時站在原地,看著張野的背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人群中。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牛皮紙信封,心裡充滿了好奇與期待。他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但他知道,這一定是哥哥留給她的最珍貴的禮物。
廣場上的市民還在議論著,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而明亮。陸時握緊了信封,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力量。哥哥的遺願已經實現,真相已經大白,那些作惡的人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他自己,也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執念,理解了哥哥當年的選擇,也明白了張叔這些年的堅守。
他抬頭看向市局大樓,心裡默默說道:“哥,張叔,謝謝你們。我會帶著你們的堅守,繼續走在守護正義的道路上,絕不辜負你們的期望。”
張野的離開,為他的人物線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他用十幾年的沉默與堅守,詮釋了什麼是真正的責任與正義,雖然最終被停職,但他的形象卻愈發高大。而那個牛皮紙信封,不僅埋下了新的線索,更推動了陸時的心態轉變——他不再是那個執著於哥哥“完美形象”的少年,而是成長為一個理解了正義的複雜性、懂得了堅守與犧牲的警察。
陸時握緊信封,轉身走進了市局大樓。他知道,信封裡的東西,或許會揭開更多當年的秘密,或許會讓他更深入地了解哥哥的內心世界。而這一切,都將成為他成長道路上最寶貴的財富。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陸時的身上,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這場跨越十幾年的正義之戰,還沒有結束,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帶著哥哥和張叔的堅守,繼續守護著這座城市的光明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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