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沉重、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是沉入了沒有光的深海之底。意識在無儘的虛無中漂浮,被冰冷的、帶著鐵鏽和血腥味的潮水反複衝刷。無數破碎的畫麵閃過:崩塌的青銅巨門、猙獰的雷霆骨魔、林玥眉心裂開時濺出的血珠、蘇清瑤絕望的哭喊、暗紅如血的劍煞巨劍斬落、最後是那道微弱卻斬滅一切的暗金細線。
痛。無處不在的痛。不是尖銳的刺痛,而是一種從骨髓最深處滲出來的、鈍刀子割肉般的、持續不斷的痛楚。經脈像是被燒焦後又強行粘合起來的琉璃,布滿裂痕,稍一動彈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丹田裡,那片初生的混沌雷海近乎乾涸,隻剩下一個淺淺的、布滿裂紋的灰紫色水窪,仙逆珠懸浮其上,光芒黯淡,旋轉得慢如蝸牛。神魂更是如同被撕裂成無數碎片,又被粗糙地縫補起來,每一次思維的運轉,都帶來針紮般的銳痛。
“我還……活著……”一個模糊的念頭,艱難地從混沌的泥沼中掙紮出來。這個認知,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能刺激求生欲。
一絲微弱的涼意,從右手掌心傳來,順著近乎斷裂的臂骨,滲入焦枯的經脈,帶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不虛的生機。這涼意不同於地心靈乳的溫和滋養,也不同於仙蘭花露的靈魂撫慰,它更……古老,更沉凝,帶著一種曆經萬劫而不滅的、內斂的鋒銳,像是一塊埋在冰川深處億萬年的玄鐵,終於被體溫焐熱了一角。
是那柄斷劍。
葉辰猛地一個激靈,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膠水黏住,用了全身力氣,才掀起一道細微的縫隙。模糊的視野裡,是暗紅色的、布滿劍痕的岩石頂壁,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帶著鐵鏽和淡淡血腥味的靈氣,以及一種……萬古不散的肅殺與悲愴。耳畔有“嗚嗚”的風聲,不,那不是風,是無數劍意殘留摩擦、低語、哀鳴彙聚成的、永不停歇的“劍哭”。
他沒死。還在葬劍穀。劍煞潮似乎退了,或者說,暫時被那最後一劍斬出了一個短暫的“安全”區域。
他試著動了一下手指。鑽心的劇痛傳來,讓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啞的悶哼。這聲音在寂靜的穀中異常清晰。
“葉辰!你、你醒了?!”一個帶著哭腔、又驚又喜的聲音,顫抖著在耳邊響起。是蘇清瑤。她似乎一直守在旁邊,聲音乾澀沙啞,顯然也疲憊到了極點。
葉辰艱難地、一點一點地轉動僵硬的脖頸,頸骨發出“哢吧”的輕響。蘇清瑤的臉映入眼簾,憔悴得嚇人,眼窩深陷,嘴唇乾裂,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和汙跡,但那雙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他,仿佛怕一眨眼他就會再次昏迷過去。她跪坐在他身邊,雙手還維持著一個輸送靈力的姿勢,指尖微微顫抖,顯然在他昏迷期間,她一直在試圖用自己那點可憐的、幾乎耗儘的本源木靈之氣,吊住他的命。
“林……師姐……”葉辰的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他眼珠費力地轉動,尋找那個身影。
“在、在那邊!她……她沒事,氣息穩住了,真的穩住了!”蘇清瑤連忙側身,讓開視線。
幾尺外,林玥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裡,身下鋪著蘇清瑤外袍墊著的碎石。她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眉心那道猙獰的裂痕,邊緣處似乎……收縮、淡化了一絲?雖然微弱,但在葉辰此刻敏銳的感知中,卻清晰無比。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令人心碎的寂滅寒意減弱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生機,如同雪地下的草芽,頑強地從她體內透出。而她周身,竟自然而然地縈繞著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冰藍色光暈,這光暈並非她之前劍元的顏色,而是更加深邃、更加內斂,帶著一種……與穀中殘留的某種高階劍意隱隱共鳴的韻律。
是那“不屈”劍意的餘韻?還是仙蘭花露在她體內與劍心殘骸產生了某種玄妙變化?
葉辰心頭猛地一鬆,繃到極致的弦稍稍放鬆,頓時引來更劇烈的疼痛和眩暈,眼前又是一黑。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劇痛讓他保持住一絲清明。
“我……昏迷了多久?”他沙啞地問,目光落在自己依舊死死攥著的右手上。手掌血肉模糊,與斷劍鏽蝕的劍柄幾乎黏連在一起,暗金色的血跡和暗紅色的鏽跡混在一起,不分彼此。那絲微弱的涼意,正是從劍柄傳來,緩緩滲入。
“一天……不,快兩天了!”蘇清瑤語速很快,帶著後怕,“劍煞潮退去後,這裡的劍意……好像弱了很多,不然我們也撐不到現在。我、我用你給的靈乳和花露,給你和林師姐都喂了一點,不敢多喂,怕、怕虛不受補……”她說著,下意識地搓著衣角,這是她緊張思考時的習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的手……和那劍……”
葉辰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凝神內視。體內情況糟透了,經脈殘破,丹田黯淡,神魂萎靡,像是被狂風暴雨蹂躪過的廢墟。但在這片廢墟中,卻多了一絲……異樣堅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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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縷極細的、暗金色的氣流,混雜在他近乎乾涸的混沌星力中,緩緩流轉。它不像混沌星力那般包容萬物、衍化萬法,而是極度凝練、純粹,帶著一種寧折不彎、斬斷一切的決絕意誌。它流經之處,破損的經脈傳來被砂紙打磨般的刺痛,但刺痛過後,經脈的韌性似乎……增強了一絲?雖然微乎其微,但確確實實存在!而且,這縷暗金氣流所過之處,周圍空間中那無所不在的、充滿攻擊性的雜亂劍意,竟隱隱有種……被其懾服、避讓的趨勢?
是了,是那“不屈”劍意!是他在絕境中揮出那一劍時,斷劍反饋而來,與他自身意誌融合後,殘存在他體內的那一絲本源劍意!雖然微弱,卻如同在荒蕪的沙漠中種下了一顆蘊含著無限生機的種子。
“這劍……”葉辰重新睜開眼,目光複雜地看向自己緊握的斷劍。劍身依舊黯淡,布滿鏽跡,仿佛隨時會化為塵土。但通過掌心那微弱的聯係,他能感覺到,在這看似腐朽的劍身深處,沉睡著怎樣一股浩瀚、古老、曆經萬劫而不滅的恐怖力量。之前的共鳴與那一劍,隻是撬動了它億萬分之一的力量,甚至可能隻是它無意識的一次“呼吸”。
“它……認可你了?”蘇清瑤小心翼翼地問,眼中充滿希冀。她是丹師,對能量和生機感應敏銳,能感覺到葉辰握住這劍後,雖然傷勢依舊駭人,但體內那股瀕死的暮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微弱、卻充滿韌性的新生氣機。
“認可?”葉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嘶啞,“或許……隻是不排斥吧。”他回想起最後時刻,湧入識海的那段殘缺信息,那宏大磅礴、斬斷一切的劍招起手式“意”。那不是具體的招式,而是一種“道”的顯化,一種劍道本源的軌跡。以他目前的境界和理解,連皮毛都摸不到,強行回憶,隻會讓本就重傷的神魂雪上加霜。但僅僅是“見過”,便如同在心底種下了一顆種子,一顆關於“斬斷”、“不屈”、“極致鋒銳”的道的種子。
他嘗試著,用殘存的一縷神念,極其輕柔地碰觸那縷暗金劍氣。劍氣微微一顫,傳遞回一股微弱的、帶著試探意味的冰涼觸感,如同沉睡的幼獸被輕輕觸碰。有反應!雖然微弱,但證明這縷劍氣並非無主死物,而是與他建立了某種初步的、脆弱的聯係。
“先療傷。”葉辰壓下心中的悸動,嘶聲道。當務之急是恢複行動力。這葬劍穀絕非久留之地,劍煞潮不知何時會再次爆發,灰袍老者說的“七日之限”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林玥的傷勢隻是暫時穩住,必須儘快找到徹底救治之法,那所謂的“不屈”劍意重塑劍心,或許就在穀中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