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古玩街,“聚寶齋”內堂。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舊紙張特有的氣味。一位穿著藏青色對襟唐裝,頭發銀白卻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正戴著白色手套,手持高倍放大鏡,俯身仔細端詳著置於鋪有深色絨布桌案上的那方灰撲撲的澄泥硯。他,正是江海市古玩界泰鬥,李承乾李老。
那對幸運撿漏的學生情侶,拘謹地坐在一旁的紅木凳子上,雙手緊張地交握著,臉上交織著激動、忐忑與期待。
室內一片寂靜,隻有李老偶爾調整角度時衣料的摩擦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街市喧鬨。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
良久,李老終於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放大鏡放在一旁,摘下手套。他臉上帶著一種發現珍品後的欣慰與嚴肅。
“不錯,確實是明早期的澄泥硯。”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看這泥質,選用的是黃河下遊沉澱的極品澄泥,淘洗得極為乾淨。工藝是早已失傳的‘一籮到底’古法,這般細膩緊實的質感,絕非後期仿品所能及。從器型和磨損痕跡來看,應是出自北方某處官窯,供當時文人官吏日常所用。難得,實在難得,品相能保存得如此完整,幾乎無損,實屬異數。”
他轉向那對幾乎要屏住呼吸的學生,和藹地問道:“小朋友,能否告訴老夫,你們是如何從一堆雜物裡,獨獨看上這東西的?據攤主錢老三說,他可是把這硯台當了十幾年的磨刀石,從未在意過。”
戴著眼鏡的男生激動地推了推鏡框,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顫:“李老,不、不是我們發現的!是昨天一個也在錢老板攤位上買東西的年輕大哥,他指給我們看的!他說這東西可能是個老物件,比那個胭脂盒實在,我們才……才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花五十塊錢買的!”
“哦?”李老眼中瞬間掠過一道精光,如同沉睡的鷹隼睜開了眼睛,“一個年輕人?多大年紀?長相如何?穿著怎樣?”
旁邊的女生努力回憶著,補充道:“大概……二十多歲吧,長得挺帥的,個子高高的。氣質……有點冷,但說話挺隨和的。穿著就是很普通的休閒裝,看不出什麼牌子。他當時自己買了一個仿的宣德爐,還有……還有一塊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青銅碎片,好像是當搭頭要來的。”
“青銅碎片?”李老的語氣陡然變得凝重,追問道,“什麼樣的碎片?你們可看清了?”
男生搖了搖頭:“沒太看清,就記得黑乎乎的,全是鏽,形狀也不規則,扔在角落沒人要的樣子。”
李老沉吟不語,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紅木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篤篤”聲。一個年輕人,能在錢老三那種老油條的攤位上,一眼看穿這被油汙包漿覆蓋、被當做磨刀石幾十年的澄泥硯真容,其眼力之毒辣,堪稱駭人!更令人費解的是,他自己花一千二買仿品和一塊“廢銅”,卻將價值百萬的真品隨手點撥給兩個陌生學生?
這行為,處處透著反常。非大智若愚、視金錢如糞土的真正高人,便是……那塊“破銅片”的價值,遠超這方澄泥硯!他幾乎可以肯定,是後者!
“你們可知那位年輕人姓名?或是任何聯係方式?”李老存著一絲希望問道。
兩個學生再次茫然搖頭。
李老輕輕歎了口氣,揮了揮手,對侍立一旁的弟子吩咐道:“帶這兩位小朋友去辦理委托拍賣手續,務必尋最好的渠道,爭取拍出高價。”他又溫和地對學生說,“恭喜你們,這是你們的機緣。”
千恩萬謝地送走恍如做夢的學生後,李老臉色恢複肅穆,對身邊一位氣質沉穩的中年弟子低聲吩咐:“去查!重點查昨天在‘錢老三’攤位上出現的那個年輕人,不惜代價!還有,想辦法弄清楚那塊青銅碎片的來曆和特征!記住,”他語氣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找到人後,隻可觀察,以禮相待,絕不可有絲毫得罪!此人,絕不簡單!”
“是,師父,弟子明白。”中年弟子躬身領命,快步退了出去。
李老獨自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嶙峋的假山與潺潺流水,眉頭緊鎖。“眼力通神,行事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江海地界,何時來了這樣一位過江龍?”
與此同時,江海市城南,一棟極儘奢華的彆墅內。
張天豪,張氏集團的太子爺,正赤著上身,僅穿一條沙灘褲,慵懶地陷在意大利真皮沙發裡,一手摟著一個身材火辣、衣著清涼的模特,另一隻手端著酒杯,裡麵琥珀色的液體晃蕩著。他麵前,黃毛正連滾帶爬、添油加醋地彙報著巷口慘敗的經過,聲音因恐懼而變形。
“……張、張少!那個送外賣的他媽的不是人!是怪物!力氣大得嚇死人,兄弟們還沒反應過來就全躺了!他他……他還把鋼管像擰麻花一樣給擰彎了!讓我帶話給您,說要是再敢去找蘇小姐和他的麻煩,下次被擰成麻花的就……就是……”黃毛跪在地毯上,瑟瑟發抖,後麵的話死活不敢說出口。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張天豪臉上的慵懶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駭人的陰沉。他猛地一把推開懷裡的女模特,任由酒杯摔在昂貴的地毯上,染開一片汙漬。
“廢物!一群飯桶!七八個人帶著家夥,打不過一個臭送外賣的?!”他胸口劇烈起伏,眼中閃爍著暴戾和被嚴重羞辱的怒火。在江海市,從來隻有他張天豪踩人,什麼時候輪到這種底層螻蟻來反抗,還敢威脅他?!
“擰成麻花?嗬,老子倒要看看,是誰把誰擰成麻花!”他獰笑著,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翻出一個號碼撥了過去,語氣強行壓下怒火,帶著幾分刻意的恭敬,“喂,虎哥,是我,天豪。有點小事想麻煩您出手,幫我收拾個人,對,就是個送外賣的,媽的有點邪門,挺紮手……價錢好說,按老規矩doube!”
掛了電話,張天豪臉上露出殘忍而快意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林淵跪地求饒的場景。
“虎哥”是他父親張寶山早年網羅的王牌打手,據說曾在東南亞地下拳場混跡多年,手上沾過血,實戰經驗極其豐富,心狠手辣。對付一個有點蠻力的外賣員,絕對是殺雞用牛刀,十拿九穩!
……
而事件的另一位主角林淵,對此雙線並進的調查與報複一無所知,或者說,即便知曉也不會在意。他正在市圖書館古籍區的深處,安靜地翻閱著一本關於商周青銅器紋飾與銘文考據的專著。柔和的燈光灑在泛黃的書頁上,他試圖從這些古老的符號與記述中,找到與那塊蘊含“時空道蘊”的青銅殘片可能相關的線索。
就在他沉浸於那些晦澀難懂的銘文釋義時,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讓他清晰地捕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那視線帶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絲並不友善的冰冷,如同暗處的毒蛇。
林淵不動聲色,如同最耐心的獵手。他沒有立刻抬頭,而是繼續翻動了一頁書,仿佛完全沉浸在閱讀中。幾秒後,他才如同尋常讀者般,略顯疲憊地抬起頭,揉了揉眉心,目光看似隨意地掃向視線的來源。
在圖書館走廊儘頭的陰影裡,一個穿著黑色緊身夾克、身形精悍、留著板寸頭、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子,正迅速而自然地移開目光,假裝在看牆上的消防疏散圖。
被跟蹤了。
林淵眼神微眯,寒光一閃而逝。是張天豪派來的人?還是……因為古玩街那件事,引來了李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