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初入黑風，篝火審問
龍沐陽是被顛醒的。
意識像是從深海裡一點點往上浮，最先感覺到的是渾身上下散架般的疼，尤其是右臂，那灼熱與陰寒衝突後的餘波還沒完全散去，一陣陣抽著筋似的酸脹。然後就是晃，左搖右擺，跟坐船似的，硌得他骨頭生疼。
他費力地掀開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粗糙的、帶著毛刺的木頭棚頂，幾縷天光從縫隙裡漏下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細小塵埃。鼻子裡聞到的是濃鬱的煙火氣、獸皮的腥膻，還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那種活人生息。
他動了動，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還算乾燥的茅草上，身上蓋了張硬邦邦、味道不小的獸皮。雙手被反剪在身後，用某種極具韌性的樹藤捆著，勒得手腕生疼。
“醒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龍沐陽偏過頭，看到那個被稱為“阿公”的老者，正坐在離他不遠的一個樹墩子上，手裡拿著個石碗，慢吞吞地喝著裡麵墨綠色的、氣味刺鼻的汁液。幾個精壯的獵人分散在四周，或站或坐，看似隨意，但那眼神卻像釘子一樣，若有若無地釘在他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警惕。
這裡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用粗壯原木和獸皮搭建的長屋內部，空間很寬敞，中間挖了個方形的火塘，裡麵跳躍著旺盛的篝火，驅散著林間清晨的濕寒。火塘周圍或坐或臥著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著都和阿公他們差不多，簡陋的獸皮和粗布，臉上大多帶著勞作的風霜和一種……長期緊繃的疲憊。此刻，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集中在他這個外來者身上。
好奇，恐懼，懷疑，麻木……各種情緒交織在那些沉默的目光裡，壓得龍沐陽有些喘不過氣。
他掙紮著想坐起來，但雙手被縛，身體又虛，試了幾下都沒成功，反而扯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阿公放下石碗，走了過來，蹲在他麵前，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感覺怎麼樣？”
龍沐陽喘了口氣，沙啞道：“死不了。”
阿公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不像：“你昨晚那股子凶悍勁兒呢？怎麼現在跟灘爛泥似的？”
龍沐陽沒力氣跟他鬥嘴，直接問道：“這裡就是你們的寨子？”
“嗯，黑風寨。”阿公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他依舊有些不自然潮紅的臉色和微微震顫的右臂，“你吞下去的那片紅葉子，是什麼東西？還有你手臂上那發光的圈圈，怎麼回事？”
來了，審問開始了。
龍沐陽心裡清楚，要想在這裡暫時落腳，獲取信任或者至少消除敵意），一些基本的交代是免不了的。但他也不可能全盤托出。
“那葉子叫陽髓草，是一種至陽的藥材，能克製陰邪之物。”他半真半假地說道，目光坦然地看著阿公，“我身上中了……一種很陰毒的詛咒，需要靠它和另外一些手段壓製。昨晚情況緊急，不得已才吞了一片。”
“詛咒？”阿公眉頭皺得更緊，“什麼詛咒？從哪裡中的？”
“來曆不便多說，”龍沐陽搖了搖頭，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沉重和一絲不願多提的晦暗，“至於這詛咒，發作時陰寒刺骨，侵蝕生機，手臂上這些紋路就是表象。那發光的圈圈，是我用來封印它的。”
他抬起被捆著的雙手，示意了一下右臂上那圈紫藍色、此刻光芒已經內斂、但依舊顯眼的封印紋路。
阿公盯著那紋路看了半晌，又抬眼看了看龍沐陽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他話裡的真假。周圍的獵人們也竊竊私語起來，看向龍沐陽手臂的目光充滿了驚奇和一絲畏懼。
“你說你能對付黑牙部的蟲巫，就是靠這至陽之力？”阿公換了個問題，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是。”龍沐陽肯定地點頭，“蟲巫驅蟲，多為陰濕毒物，天生被陽火克製。我這陽髓草之力，正是它們的克星。雖然我現在傷勢未愈，能調動的力量不多，但對付一些普通的毒蟲，應該問題不大。”
他這話說得留有餘地，既展示了價值，又暗示了自己現在“虛弱”的狀態，降低對方的戒心。
阿公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這時，一個頭發花白、臉上畫著更多綠色紋路、手持一根掛著各種小骨頭和羽毛拐杖的老婦人，從人群後麵走了出來。她看起來比阿公年紀還大，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滄桑。
“阿桑婆婆。”阿公和其他獵人都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老婦人沒理會他們，徑直走到龍沐陽身邊，蹲下身，伸出乾枯得如同雞爪、卻異常穩定的手，輕輕按在了龍沐陽的額頭上。
龍沐陽身體瞬間繃緊，體內殘存的龍元幾乎要自主反擊，卻被他強行壓下。他感覺到一股微弱卻十分奇特的清涼氣息，從老婦人的指尖滲入他的皮膚，在他體內緩緩流轉了一圈，尤其是在他右臂的封印處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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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老婦人收回手，對著阿公緩緩點了點頭，聲音蒼老而沙啞：“他沒說謊。體內確有至陽餘韻，與一股極陰之力糾纏。那封印……很不凡，蘊含著古老的力量。”
她的話仿佛一錘定音，周圍獵人們看向龍沐陽的眼神，少了幾分敵意，多了幾分驚奇和……一絲微弱的期待？
阿公的臉色也緩和了些，他對著架龍沐陽回來的那兩個獵人揮了揮手：“給他鬆綁，拿點肉湯過來。”
樹藤被解開，手腕上留下一圈深紫色的勒痕。一碗熱氣騰騰、漂浮著幾塊不知名獸肉和野菜的肉湯被遞到了龍沐陽麵前。湯很渾濁，調料估計隻有鹽，但對於饑腸轆轆的龍沐陽來說，已經是無上美味。
他也顧不上燙，用還能動的左手捧著碗，小口小口卻飛快地喝著。熱湯下肚，一股暖流散向四肢百骸，讓他舒服得差點呻吟出來。
看著他這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周圍一些寨民的眼神裡，反而多了點“人味兒”，不再那麼緊繃。
喝完湯，龍沐陽感覺恢複了些力氣，他放下碗，看向阿公，直接問道：“黑牙部……是怎麼回事？他們很麻煩？”
阿公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連帶著周圍的氣氛都凝重了幾分。他還沒開口，旁邊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爪痕的壯碩獵人已經咬牙切齒地低吼起來：
“何止麻煩！那幫該被野獸啃光的雜碎！他們用邪術操控毒蟲，搶我們的獵場，在水源裡下毒！上個禮拜，阿虎他們一隊人，就是被他們的毒蜂活活蟄死的！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他的話像是點燃了引線，其他獵人也紛紛紅著眼睛訴說起來。
“我家的娃，就是喝了被他們下了蟲卵的水，肚子脹得跟鼓一樣，沒撐過三天……”
“他們還在林子裡布陷阱，不是捕獸，是專門抓人的！被抓走的人，再也沒回來過！”
七嘴八舌，充滿了血淚和刻骨的仇恨。
龍沐陽默默地聽著，對這裡的情況有了更直觀的了解。兩個部落為了生存資源的殘酷爭鬥，一方還掌握了詭異陰毒的蟲巫之術，難怪黑風寨的人如此警惕和絕望。
阿公抬手，壓下了眾人的喧嘩，他看著龍沐陽，沉聲道：“你都聽到了。黑牙部的蟲巫，是我們黑風寨最大的威脅。你既然說你能克製他們，那你就證明給我們看。”
“怎麼證明？”龍沐陽問。
阿公的目光投向長屋外，那被茂密叢林包圍的、未知的黑暗方向，聲音冷硬：
“明天，跟我們一起去狩獵。黑牙部的蟲子，最喜歡在獵物身上做標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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