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耶爾腦海裡,彌婭那近乎詠歎的宣告,餘音未散。
“主人,那些聞著味兒過來的蒼蠅,就交給我處理了。”
她的語調重新恢複了慵懶,帶著一絲即將開始享用甜點的愉悅。
“您可要……快點解決外麵的事情哦。”
“畢竟,我可不想在品嘗主菜的時候,被不相乾的噪音打擾。”
說完,她的氣息便徹底沉寂下去,像是潛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海域,去獵殺那些同樣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鯊魚。
梅耶爾獨自站在城牆上,心中卻掀起了更大的風浪。
作為欲望的顯主,彌婭的位格特殊。
但那些來自靈界與夢境的古老存在,是真正的,無法用常理揣度的恐怖。
他為她擔憂,卻又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道身影衝天而起。
是埃德溫。
他回來了。
這位時痕公爵懸停在半空中,身上那件象征著家族榮耀的雄獅大氅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伸出手,對著腳下廣袤的柯羅諾斯領地,輕輕虛按。
“時光啊。”
他沙啞的低語,響徹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回應我的召喚。”
嗡——
大地,開始共鳴。
柯羅諾斯領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曾經被領民們抱怨過,被貴族們嘲笑過的,意義不明的溝壑與石陣,在這一刻,同時亮了起來。
無數道魔力光流,如同地底噴湧的金色泉水,衝天而起。
它們在半空中交織,勾勒出無比繁複,無比巨大的魔法陣圖。
被延遲了無數個日夜的魔法,在這一刻,被同時激活。
整個柯羅諾斯領,變成了一片由光與符文構成的海洋。
獸潮,被這股突然爆發的恐怖能量徹底截斷,被迫向著兩側分流。
但這還沒完。
光流之中,一個個模糊的人影,被從時光的長河裡強行拉拽了出來。
他們穿著各個時代的鎧甲,手持著早已被曆史塵封的兵刃。
有單手持握巨斧,仰天咆哮的狂戰士。
有身披銀甲,聖潔如月光的聖殿騎士。
有挽著長弓,眼神銳利如鷹的射手。
一位位柯羅諾斯家族曆史上,那些曾經閃耀一時的英雄先祖,以投影的姿態,重現於世。
他們沉默地組成戰陣,守護在城堡之前,對著分流的獸潮,發起了衝鋒。
那是一場無聲而絢爛的戰爭。
英雄的投影與狂亂的上位魔物碰撞,炸開一團團璀璨的光屑。
驚心動魄的一天,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落下了帷幕。
當天空的血色褪去,隻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魔獸群,驚恐地繞開了這片被強者庇護的土地。
埃德溫的身影,緩緩降落在梅耶爾身邊。
梅耶爾投去詢問的眼神。
“希望鎮沒事。”
埃德溫的聲音疲憊,卻很平穩。
“很多貴族的家臣都在那裡,甚至有一位六階的強者坐鎮。”
“我就先回來了。”
梅耶爾沉默了片刻,他看著自己的父親。
那個曾經如山嶽般威嚴的男人,此刻滿頭金發已化為雪白,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身形佝僂,像是被瞬間抽走了幾十年的光陰。
“我想問的是,您還好嗎?”
埃德溫看著兒子眼中的關切,有些意外。
他抬起那隻布滿老人斑的手,想要像小時候一樣,撫摸梅耶爾的頭,卻在半空中頓住了。
最後,他隻是輕輕拍了拍梅耶爾的肩膀。
“沒有反噬。”
他笑了笑,那笑容裡滿是釋然。
“隻是時間消耗得太多了。”
“反正也不重要了,不是嗎?”
梅耶爾的心臟猛地一縮。
“您看出來了?”
埃德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
“曆史碎片的事情嗎?”
梅耶爾點了點頭。
埃德溫徹底笑了,笑聲裡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了然與疲憊。
“從你出生的那天起,我就看出來了。”
“時光的守護者,怎麼可能連這都察覺不到?”
他看著梅耶爾那張因為震驚而僵住的臉,甚至還開了個玩笑。
“而且,你以為你那點蹩腳的演戲天賦,是遺傳了誰的?”
梅耶爾徹底說不出話了。
他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偽裝,原來從一開始,就在這個男人眼中,如同孩童的把戲。
“那您為什麼要配合我做這些事。”
埃德溫轉過身,眺望著遠方瘡痍的大地,反問他。
“你認為,沒有意義嗎?”
梅耶爾沉默了。
他想起地下避難所裡,那些領民們劫後餘生的眼淚。
想起南丁格爾從一個驚慌的少女,蛻變成冷酷副官的模樣。
想起奧斯瓦德在獸潮中,回頭望向城堡時,那堅定的眼神。
他搖了搖頭。
“不。”
“那不就行了。”
埃德溫的語氣很平靜。
他看著遠方的地平線,輕聲說。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而且,你說的很對。”
“我確實是老了。”
“什麼也沒守護住。”
埃德溫的話語很輕,卻重重地落在了梅耶爾的心頭。
“你做得很好。”
他看著滿目瘡痍的大地,又回頭看著自己的兒子,那雙蒼老的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認可。
“如果時痕家族真的有你,那該多好。”
埃德溫抬起那隻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了拍梅耶爾的肩膀,那動作帶著一種卸下重擔的釋然。
“這裡要結束了吧?”
他用一種陳述的語氣問道,然後,嘴角扯出一個笑。
“不去和我的兒媳們,好好道個彆?”
那個“們”字,咬得格外清晰。
梅耶爾順著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城堡塔樓的方向。
那扇破碎的窗戶後麵,一道優雅的身影正倚靠在窗邊。
即便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梅耶爾也能想象出奧菲莉亞此刻臉上的表情。
那一定是一種看完了精彩大戲之後,意猶未儘的玩味。
他們是同類。
這場告彆,不需要任何言語。
然後,梅耶爾的視線,緩緩落在了不遠處的城牆上。
南丁格爾就站在那裡。
她正指揮著士兵們清理戰場,修複被破壞的城防工事。
她那身墨綠色的長裙,在灰敗的戰場背景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沒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