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界。
這裡沒有聲音,沒有物質,隻有純粹的法則在永恒地流淌。
梅耶爾站在一片虛無之中,在他麵前,是那片由無數神隻星辰構成的,無垠的海洋。
彌涅雅就站在他的身旁,雙眼緊閉,仿佛這片浩瀚的星海,也無法讓她有睜開的欲望。
梅耶爾打破了這片絕對的寂靜。
“您之前說,曆史碎片中的七階,是主動去的。”
他的聲音在空無一物的星界裡回蕩,清晰而平靜。
“您也是嗎?”
彌涅雅沒有睜眼,也沒有側頭。
她隻是發出了一個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鼻音。
“嗯。”
梅耶爾的目光從那顆黑色的太陽,轉向了她那張完美卻寫滿了疲憊的側臉。
“您為何……”
彌涅雅終於有了動作。
她緩緩地,轉過頭,那雙緊閉的眼簾微微顫動。
然後,她用一種輕到幾乎要被虛無吞沒的聲音,說出了她的答案。
“我隻是想休息一下。”
彌涅雅微微側過臉,那雙緊閉的眼睛,“看”向了梅耶爾的方向。
“虛無……”
“……對你而言,是什麼感覺?”
梅耶爾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過彌涅雅的肩膀,投向了那顆屬於他自己的,黑色的太陽。
他又想起了那個在海邊肆意舞動的,名為“現在”的女神。
梅耶爾收回視線,重新落回彌涅雅那張疲憊的臉上。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
有種徹底卸下所有枷鎖後的,輕盈。
“是自由。”
梅耶爾看著她。
那雙緊閉的眼簾,像是隔絕了整個宇宙的喧囂。
但在他的感知裡,他能“看”到那眼簾之下,是怎樣一片疲憊而沉重的,由無數記憶構成的海洋。
他想起了那個在海岸線上肆意舞動的身影。
想起了那屬於“現在”的,生命奔流的喜悅。
“她的舞,很美。”梅耶爾的聲音很輕,在這片絕對的寂靜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彌涅雅的身體沒有動。
她隻是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一個與她永恒共存的事實。
“我並不會跳舞。”
她的聲音裡沒有遺憾,沒有羨慕,隻有一種陳舊的,被時光打磨到光滑的平靜。
她是“過去”。
是所有舞步被記錄下來的,冰冷的底片。
她記得所有舞蹈,卻唯獨無法起舞。
因為起舞,屬於“現在”。
梅耶爾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正對著她。
星海的光輝,那些代表著無數神隻的或明或暗的光點,在她身後構成了一幅宏偉卻冰冷的背景。
他看著她,看著那雙即使在他麵前,也未曾睜開的眼睛。
然後,他笑了。
“你知道的。”
“我也不會。”
這句坦誠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絕對寂靜的星界裡,漾開了一圈微不可見的漣漪。
彌涅雅沒有回應。
她隻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永恒的靜止。
梅耶爾看著她,看著那雙即使在他麵前,也未曾睜開的眼睛。
一個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自然而然地浮了上來。
“您為何總是閉著眼睛?”
彌涅雅沉默了許久。
久到梅耶爾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
然後,他聽到了她的聲音,那聲音裡沒有情緒,隻是在陳述一個最基本的事實。
“沒有必要。”
梅耶爾愣了一下,他隻是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答案。
對於執掌“過去”的神明而言,任何正在發生的“現在”,在發生的瞬間,就已經成為了她所掌管的“過去”。
因此,睜眼去觀看“現在”這個行為,對她而言沒有意義。
她無需觀看,因為她正在直接體驗和編纂每一個瞬間成為記憶的過程。
日出日落,文明興衰,愛恨情仇……在無限的時光中,所有類型的“景象”都已重複了億萬次。
睜開眼睛去觀看,隻會看到無儘的、早已被歸檔的“模板”。她閉眼,是因為外在的世界已無法帶來任何新的啟示。
“原來如此。”
梅耶爾的聲音裡,帶著一種了然的歎息。
絕對的寂靜,再度降臨。
這一次,梅耶爾沒有再開口。
他隻是安靜地,耐心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
彌涅雅那張完美到毫無生氣的臉上,嘴角處,緩緩地,向上勾起了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一個笑容。
一個不屬於任何記憶,隻誕生於這個瞬間的,真實的笑容。
那笑容很淺,很淡,卻像是在永凍的冰原上,開出的第一朵花。
脆弱,卻美得令人心碎。
梅耶爾感覺自己的呼吸,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