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且帶著巨大壓強的黑暗。
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某種沉悶的、如同雷鳴般的心跳聲,隔著一層厚厚的隔膜,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耳膜。
白日瀾恢複意識的瞬間,感到的不是作為“人”的輕盈,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與力量。
這具身體,太強壯了。
強壯到哪怕隻是蜷縮著,每一塊肌肉都在渴望著爆發,骨骼像是鋼鐵澆築,血液裡流淌的不是溫熱的液體,而是奔騰的岩漿。
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擠壓。
周圍的液體開始瘋狂攪動,一股巨大的推力將他向某個出口狠狠推去。
“嘩啦——”
水麵破裂的聲音。
冰冷的空氣瞬間灌入肺葉,像是無數把細小的刀片在氣管裡刮擦。
白日瀾猛地睜開眼。
入眼是一輪巨大得有些失真的蒼白圓月,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之上。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照亮了眼前這片波濤洶湧的黑色海麵,以及周圍那一圈嶙峋怪異的黑色礁石。
“哇——”
他本能地想要呼吸,喉嚨裡發出的卻不是嬰兒的啼哭,而是一聲類似鯨魚出水時的、低沉而渾厚的嘶吼。
這聲音穿透力極強,瞬間壓過了周圍海浪拍打礁石的轟鳴,在夜空中蕩開一圈肉眼可見的波紋。
“生了!生了!”
粗礪、沙啞,帶著濃重海腥味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一雙布滿老繭和傷疤的大手,粗暴卻又穩健地將他從海水中托了起來。
白日瀾感覺自己像是一條剛出水的魚,被人高高舉起,迎向那輪冰冷的圓月。
他費力地轉動眼珠,看清了托舉著他的人。
那是一個老邁的雌性獸人。
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深灰色的、類似乾枯海帶般的質感,上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和白色的鹽粒。
她是格林氏族的祖母,也是這片海域最年長的祭司。
此刻,這位見慣了生死的老獸人,正用一種近乎顫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手中的新生兒。
“這皮膚……”
祖母的手指,輕輕劃過白日瀾的脊背。
那裡沒有新生兒的嬌嫩,而是覆蓋著一層堅韌、光滑、且冰冷的黑色角質層,那是虎鯨亞種特有的皮膚結構,是天生的鎧甲。
但在月光下,這層皮膚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乾燥、緊繃。
祖母的臉色變了。
原本迎接新生命的喜悅,在這一瞬間,化作了某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悲哀。
“深海的詛咒……”
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這麼完美的體魄,這麼強大的心跳……卻背負著離不開水的詛咒。”
周圍圍攏過來的其他獸人,原本興奮的嘶吼聲也漸漸低了下去。
他們看著那個被祖母高高舉起的嬰孩。
強壯,太強壯了。
那四肢粗壯得不像話,小小的拳頭緊緊攥著,指尖已經生出了鋒利的黑色鉤爪。
這是天生的戰士,是未來的深海暴君。
但他此時的皮膚,已經在空氣中泛起了一層不正常的灰白,那是極度缺水的征兆。
“可惜了。”
一個臉上有著三道刀疤的雄性獸人搖了搖頭,語氣惋惜。
“上不了岸的虎鯨,就是困在淺灘的廢物,再強也隻能在海裡抓魚。”
“彆胡說!”
祖母猛地轉頭,狠狠瞪了那個獸人一眼。
她重新低下頭,看著懷裡的嬰孩。
那一刻,她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不是新生兒懵懂渾濁的眼睛。
那是一雙漆黑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眸子。
沒有哭鬨,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因為皮膚乾裂帶來的痛苦而扭曲。
那雙眼睛裡,隻有一種超越了年齡,甚至超越了種族的……平靜。
祖母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感覺自己抱著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塊沉默的、古老的黑色礁石,或者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淵。
一種古老的韻律,順著她的掌心,傳遍全身。
那律動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唯有在最深的海溝裡才能聽到的回響。
“不……”
祖母的聲音顫抖起來,這次不是因為惋惜,而是因為某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敬畏。
“這不是詛咒。”
她低下頭,額頭輕輕抵住嬰孩冰冷的額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這是……大海的王。”
白日瀾沒有理會周圍的喧囂。
他的感官正在經曆一場風暴。
太敏銳了。
這具身體的感知能力,比人類強出百倍不止。
他能清晰地聽到百米之外,一隻寄居蟹爬過沙灘的細碎聲響。
能感受到海流撞擊礁石時,那細微的震顫順著空氣傳導到皮膚上的酥麻。
甚至能通過聲波的折射,在腦海中勾勒出周圍每一個獸人的骨骼形狀和肌肉走向。
這就是獸人。
這就是頂級的掠食者。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不再是平麵的畫麵,而是一個立體的、充滿信息的全息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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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之而來的,是劇痛。
【深海依賴】發作了。
離開海水僅僅幾分鐘,他感覺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在被空氣強行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