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菲爾沒有說話。
她隻是呆呆地看著白日瀾,那隻揉過她腦袋的手。
她問出了一個她本不該有問題:
“自……由……那是什麼?”
聽到露西菲爾那源於生命本能般的疑問,白日瀾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先點向米迦勒緊握的劍柄,又輕輕碰了碰露西菲爾微微顫抖的嘴唇。
“自由,就是選擇。”
“對米迦勒而言,自由是你‘可以’放下手中的劍,哪怕這違背了我的意願。”
“對露西菲爾而言,自由是你‘可以’說出心中所想,哪怕那是褻瀆我的言語。”
他收回手,目光掃過兩位天使。
“守護莉莉安娜是使命,是我賦予你們的‘目的’。而現在,你們需要為自己尋找,或者……親手創造那個屬於你們自己的‘目的’。”
“目的?”
米迦勒重複著這個詞。
沒有使命?
沒有指令?
那存在的基礎是什麼?
這無邊無際的“可以”,對她而言不是廣闊,而是足以讓她死亡的虛無深淵。
她猛地以頭觸地,虛幻的光翼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明滅不定,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主啊!請求您!收回這恩賜!我……我無法‘選擇’!”
“沒有使命的劍,為何而揮?沒有指令的路,去向何方?”
“這‘自由’於我,是比毀滅更殘酷的刑罰!”
與此同時,露西菲爾眼中的茫然正被一種越來越亮的色澤所取代。
“可以……說出褻瀆的言語?”
這個念頭本身,就讓她感到一種戰栗的、禁忌的快感。
她第一次開始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思考。
如果使命結束了,已經沒有使命了,那我……想做什麼?
我想去那些沒去過的地方,我想知道頂撞主會是什麼感覺,我想……定義我自己的“正確”與“錯誤”!
她看著苦苦哀求的米迦勒,又看向平靜的白日瀾,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湧上心頭。
她沒有跪下,反而微微挺直了小小的身軀,雖然嗓音還帶著一絲不確定,但目光卻異常堅定:
“我……我想要它!”
“主,請告訴我,如果我的選擇……對您而言是錯的,會怎樣?”
白日瀾看著截然不同的兩人,一個在恐懼中祈求枷鎖,一個在向往中試探邊界。
他對著米迦勒輕輕搖頭:
“刑罰與否,需你親自走過才能定論。我‘拒絕’你的請求。”
“況且,請求我收回這段話,這個行為不正是你獲得了自由的體現嗎?”
隨後,他看向露西菲爾,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欣慰的笑意:
“會怎樣?或許會受傷,或許會失去重要之物,或許……會讓我親自來糾正你。”
“而這,正是自由的代價,與魅力所在。”
白日瀾說完,沒有再看那兩個陷入思考中的天使。
他拉起維斯蒂亞的手,轉身,向著這片新生宇宙的邊緣走去。
一步。
周圍的星海,連同那無儘的虛無,在白日瀾的腳下褪色,坍縮。
維斯蒂亞感覺自己像是被從深海萬米處,猛地拽上了乾燥的陸地。
轟!
無數種聲音,野蠻地灌進了她的耳朵。
汽車尖銳的鳴笛,人群嘈雜的交談,遠處工地的施工噪音,還有頭頂飛機劃破長空的轟鳴。
無數種氣味,混雜著衝進她的鼻腔。
食物的香氣,尾氣的腥臭,泥土的芬芳,還有汗水的鹹濕。
這個世界……太吵了。
太鮮活了。
維斯蒂亞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她那身雪白的長裙和銀白色的長發,引來了無數路人好奇的側目。
但她沒有在意。
她隻是安靜地站著,那雙漆黑的、如同深淵的眼瞳,快速地掃過周圍的一切。
高聳的建築,流動的車河,閃爍的霓虹燈,行色匆匆的人群。
每一個畫麵,每一個細節,都被她那堪比神明的大腦迅速捕捉、分析、歸類。
她抵抗過外神的汙染,這點信息洪流,還不足以讓她動搖。
隻是那份源於生命本能的好奇,像是一顆被埋在心底深處的種子,開始不受控製地發芽。
“你也自由了。”
白日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將她從海量的數據處理中拉了回來。
“想做什麼都可以。”
維斯蒂亞轉過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