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被她那雙銀色的眼睛盯著,渾身一個哆嗦,燙傷的手都不覺得那麼疼了。
他像是怕說慢了就會死,急促地開口。
“光明!光明教會的教義是宣揚光明!”
“教義說,世界是汙穢的,充滿了黑暗和墮落,隻有沐浴在神聖的光明裡,才能得到淨化和救贖!”
他的聲音又快又急,像是背誦過無數遍,每一個字都滾瓜爛熟。
梅根沒有說話。
她隻是安靜地聽著,那雙無瑕的銀瞳倒映著跳動的火焰。
但在她的感知裡,另一場更加真實的獨白,正在這個男人肮臟的靈魂深處上演。
恐懼。
對上級主教的恐懼,對審判長喜怒無常的恐懼,對身邊同僚告密的恐懼。
當然,最多的,還是對梅根的恐懼。
刀疤臉還在喋喋不休,語調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狂熱與自豪。
“我們,我們就是神在人間的代行者!是淨化的火焰,是秩序的鐵鞭!要把所有不潔的,反抗的,都從這個世界上抹除掉!”
他說得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在火光下亂飛。
梅根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她“看”到了。
伴隨著“淨化”這個詞,刀疤臉的腦子裡浮現出的,是把不聽話的平民吊死在鎮口的畫麵。
伴隨著“秩序”,他心中湧起的,是對弱者生殺予奪的快感。
嫉妒。
對那個叫羅德裡格的同僚的嫉妒,嫉妒他能分到搜刮上來的財寶。
以及,對自己為什麼這麼倒黴的抱怨,為什麼偏偏是他自己,遇上了真的魔女!
還有……那一閃而過的,肮臟的欲望。
“當然了,淨化也是要分對象的。”
刀疤臉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油滑的市儈。
“有些人,生來就是泥巴,隻配被踩在腳下,成為我們這些……為主奉獻的人的基石。他們懂什麼光明?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襯托出我們這些人的高貴!”
他越說越激動,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作威作福的審判庭小隊長。
“我為教會流過血!我為審判長擋過刀!可憑什麼!憑什麼羅德裡格那個隻會拍馬屁的雜種,能晉升,我就得乾這種又臟又累的活兒,天天押送這些……”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雙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銀色眼瞳,正靜靜地看著他。
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鄙夷。
隻有一種……看透了一切的,純粹的平靜。
刀疤臉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剛才那點可笑的激昂瞬間熄滅,隻剩下無邊的寒意。
他“噗通”跪倒在地,手上的劇痛再次傳來,他開始瘋狂磕頭。
“大人!魔女大人!我錯了!我胡說八道!求您饒了我!”
梅根看著他,臉上那抹極淡的笑意終於徹底綻放。
美得令人心悸。
也美得令人絕望。
她用一種近乎於讚歎的,輕柔的語氣開口。
“原來是這樣。”
梅根沒有再解釋。
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存在感”因為吸收了這些濃鬱的煩惱,而變得前所未有的充盈與活躍。
她站起身,拍了拍囚服上不存在的灰塵,鐐銬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很不錯的教義。”
她轉過身,走向那幾個因為仇恨而渾身顫抖的女囚,聲音輕快得如同在討論天氣。
“我很喜歡。”
“所以,我決定了。”
她回過頭,對著火堆旁那群呆滯或恐懼的衛兵,露出了一個甜美到極致的笑容。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新的神。”
“說,將你的一切獻給我。”
梅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刀疤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那被燙傷的手背傳來的劇痛,遠不及此刻靈魂深處的戰栗。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雙銀色的眼睛。
“噗通!”
他猛地五體投地,額頭重重地磕在混著泥土的草地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
“我的一切都獻給您!我的神!”
梅根沒有理會腳下這條瞬間轉變信仰的狗。
鐐銬發出“嘩啦”的輕響。
她緩緩站起身,走向那個曾指控隊長的女孩。
火焰的光芒映照在她絕美的側臉上,神聖得讓人不敢直視。
“你恨他嗎?”
女孩抬起頭,淚水混雜著泥土糊了滿臉,但那雙眼睛裡燃燒的,是毫不掩飾的刻骨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