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狂歡,已經進入了尾聲。
不。
那不是狂歡,是一場以“複仇”為名的淩遲。
格裡高利跪在人群中央,原本華麗的審判長法袍被撕成了碎片,俊美邪異的臉被打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但他沒有倒下。
他甚至還在笑。
那是一種混雜著痛苦、解脫與無上虔誠的,詭異的笑容。
每一次拳頭落下,每一次石塊砸在他的身上,他眼中的光就更亮一分。
他在享受。
享受這種贖罪的痛苦。
梅根坐在冰冷的石座上,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
她能清晰地“品嘗”到,從格裡高利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那份頂級的煩惱。
就像在品嘗一道工序複雜、味道醇厚的甜點。
甜點?
梅根的嘴角微微上揚。
這個比喻很有趣。
她看著格裡高利,看著這個由自己親手塑造的第一個使徒。
他的身體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詭異的變化。
被砸斷的骨頭,在皮膚下自行扭曲、接合。
撕裂的血肉,被一種暗紫色的能量迅速填補、縫合。
他的恢複能力,強得不像個人。
不。
他已經不是人了。
他是使徒。
是魔女現象在現實世界的“錨點”。
是她力量的延伸。
是一個永不停歇的,為她生產“煩惱”的工廠。
格裡高利越痛苦,他就越強大。
他越強大,能承受的痛苦就越多。
而這些痛苦,最終都會轉化成最純粹的能量,滋養著作為源頭的她。
一個完美的,自我循環的永動機。
梅根看著格裡高利臉上那副聖潔的、殉道者般的表情,再看看廣場上那些發泄著仇恨,卻又在製造新的恐懼的鎮民。
她忽然有了一個明悟。
煩惱魔女。
這個職業的本質,從來都不是為了“解決”煩惱。
而是為了“創造”和“收割”煩惱。
就像一個高明的農夫,在一片貧瘠的土地上,播撒下種子,澆灌以泉水,然後耐心地等待,直到結出的果實。
最後,將這些果實,一一采摘,細細品嘗。
隨後她又意識到一個問題,魔女果然都不是什麼正常人。
這個認知,非但沒有讓她感到任何不適。
反而讓她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更加愉悅的興奮感。
她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破爛的囚服勾勒出少女纖細而美好的曲線。
“好了。”
清脆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廣場上所有的嘈雜。
廣場上的施暴者們,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他們的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手臂酸軟。
複仇的快感正在退潮,留下的是無儘的疲憊與空虛。
梅根看著這一切,那雙無瑕的銀瞳裡,沒有半分波瀾。
她看著那個跪在血泊中,身體已經不成人形,卻還在詭異地自我修複的格裡高利。
又看了看那些臉上混雜著快意、疲憊與茫然的鎮民。
“你們覺得,這樣有用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每個人的耳中。
“這種公開的,作秀一樣的肉體懲罰,不過是以暴製暴。”
梅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
“它真的能治愈你們內心的創傷嗎?”
一句話,讓廣場上剛剛平息的空氣,再次變得粘稠。
人們臉上的快意凝固了。
是啊。
打死他又怎麼樣?
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
被奪走的清白,也回不來。
新的,更深沉的煩惱,開始在他們心底滋生。
梅根的目光,隨即落在了那個還在享受“贖罪”的格裡高利身上。
“而你。”
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歎息。
“你以為你在贖罪?”
格裡高利抬起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眼中滿是狂熱的虔誠,似乎在等待神的讚許。
“不。”
梅根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殘忍的純真。
“你隻是在執行我的命令。”
“一場……取悅我的表演罷了。”
她張開雙臂,如同在擁抱這滿城的絕望與痛苦,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愉悅。
“一場,讓我儘情欣賞的盛宴。”
格裡高利臉上的虔誠,瞬間碎裂。
“用你的腦子去思考,用你的心去體會。”
梅根的聲音恢複了那種神明般的淡漠,居高臨下地宣判著他的命運。
“用你的行動去彌補,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