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擁抱很輕。
卻像一座山,轟然壓在了梅麗莎的背上。
溫暖。
一種久違到幾乎被遺忘的,屬於活物的溫度,透過那層單薄的布料,燙進了她的皮膚,燙進了她的骨頭。
梅麗莎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幾百年了。
自從世界崩塌,她就再也沒有和任何活物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她習慣了風沙的粗糲,習慣了廢墟的冰冷,習慣了永恒的,死一樣的孤寂。
……
下一秒。
“滾開!”
一聲尖銳的嘶吼。
梅麗莎猛地伸出雙手,用儘全力向前一推。
那股力量足以推倒任何一座山脈。
然而,梅塔隻是向後踉蹌了兩步,就穩住了身形。
他看著梅麗莎,那雙純白的眼睛裡,沒有驚愕,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平靜的,近乎悲傷的關切。
“彆用那種眼神看我!”
梅麗莎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瀕死的野獸。
她指著梅塔,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收起你那套惡心的、自以為是的憐憫!”
“我不需要!”
“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用最尖銳的語言,瘋狂地攻擊著眼前這個唯一能與她交流的活物。
她恨他。
恨他輕而易舉地撕開了她的傷疤。
恨他讓她想起了自己有多麼孤獨。
梅塔靜靜地聽著。
他沒有反駁。
也沒有試圖去解釋。
他隻是看著她,然後搖了搖頭。
“我沒有憐憫你。”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風沙。
“我隻是覺得……”
他頓了頓,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尊殘破的精靈雕像,又把目光移回到梅麗莎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上。
“你很難過。”
梅麗莎的瞳孔猛地收縮。
一股無法遏製的暴怒,從她的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叫你閉嘴!!!”
轟——!
恐怖的能量波動,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
那不是魔法,也不是神術。
是屬於終焉毀滅龍的,最純粹的,毀滅的意誌。
空氣在哀嚎。
空間在扭曲。
她腳下的廣場地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然後寸寸碎裂,化為齏粉。
周圍那些屹立了幾百年的建築殘骸,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碎的餅乾,在尖銳的悲鳴中,化作了漫天煙塵。
一場小型的末日,在這片廢墟之上,重演了。
隻有那尊精靈的雕像,和站在雕像前的梅塔,安然無恙。
梅塔就這麼平靜的站在那場毀滅風暴的中心。
他的衣角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白色的發絲被吹得狂亂舞動。
但他沒有動。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任由那些足以撕裂空間的力量衝刷著他的身體,那雙純白的眼睛,穿透了肆虐的煙塵,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風暴中心的梅麗莎。
梅麗莎看到了。
她看到自己的力量,那足以讓神靈都為之戰栗的毀滅之力,在他麵前,溫順得像一條小溪流過一塊頑石。
沒有用。
完全沒有用。
那一瞬間。
梅麗莎心中的暴怒,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瞬間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個男人……
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像一個黑洞,瞬間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無法理解。
也無法接受。
她猛地轉過身。
然後,開始奔跑。
像是在逃離一場無法戰勝的噩夢。
她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不顧一切地,衝進了那片無邊無際的,昏黃的荒蕪之中。
風聲在耳邊呼嘯。
身後,那個男人的視線,卻像是烙鐵一樣,烙在她的背上。
滾燙。
和那個擁抱一樣。
滾燙。
梅塔沒有追。
他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黑色的身影,像一顆被風吹走的種子,消失在漫天的黃沙裡。
風暴平息了。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那是物質被強行分解後留下的味道。
他腳下的廣場,已經不能稱之為廣場。
一個巨大的環形深坑,以剛才梅麗莎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向外龜裂,吞噬了周圍的一切。
那尊精靈的雕像,孤零零地立在深坑的邊緣,是這場風暴中唯一幸存的東西。
梅塔走到深坑邊。
他低頭看著下麵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雙純白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惋惜。
沒有憤怒。
他隻是看。
然後,他轉身,走回廣場的中心,在那片狼藉的廢墟中央,盤腿坐了下來。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銀色的金屬方塊。
方塊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表麵光滑如鏡,倒映出這片破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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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方塊放在了身前的地上。
沒有聲音。
沒有光效。
那個方塊,開始融化。
像一滴水銀,無聲地滲入乾裂的大地。
下一秒。
以方塊為中心,地麵上的那些碎石、沙土、扭曲的鋼筋,開始輕微地顫動。
它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懸浮在半空中。
然後,分解。
不是爆炸式的分解,而是邏輯上的解構。
一塊混凝土,被還原成沙、石、水和最基礎的化學元素。
一截鋼筋,被還原成鐵、碳和雜質。
所有的物質,都在這一刻,被剝去了外殼,回歸到最原始的形態。
它們化作了億萬個微小的、閃爍著數據的光點,在梅塔的周圍,彙聚成一條條奔流不息的星河。
梅塔閉上了眼睛。
他伸出手,探入那片由數據構成的星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