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體靜坐在操作台前的椅子上,動作很輕。
她並不是“選擇”坐下,而是係統根據重力反饋自動調整姿態,讓身體保持穩定。
但從外麵看,她已經和一個真正坐著的人沒什麼區彆。
她的眼睛保持微微張開的狀態,視線並未固定在某個點,而是在空氣裡輕輕移動。
像是在用肉眼第一次“掃描世界”,同時又在內部比對那些不再可用的長程數據鏈。
幾秒鐘後,她抬起手,指尖靠近自己的額頭,輕輕觸碰了一下。
沒有目的,也沒有程序指令,隻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
她說:
“……局部感知正常。觸覺信號延遲在允許範圍內。”
然後,她停住了。
像是剛剛意識到,這些數據並不能回答她真正的問題。
她將手放回腿側,身體保持挺直,眼睛略微往下,看著自己的膝部。
聲音低下來了一些,但很清楚:“我過去不需要確定‘我是誰’。”
周黎川抬起頭,看向她,沒有打斷。
她繼續說,語氣依舊平穩,但內容明顯和之前不一樣:
“格式塔意識沒有‘我’這個結構。我們……它……處理的是所有輸入,不分來源,也不區分主體。”
她頓了一下,像是在找詞。
“所有權限、所有任務、所有鏈路,隻要在訪問範圍內,就都會自然彙合,不需要確認邊界。”
這是長征的工作方式。
沒有中心,沒有個體,自上而下是一整套連續的計算結構。
“自我”在那裡麵根本不會出現。
她輕輕吸了口氣,仿佛在適應呼吸節奏。
“現在……我隻有一個鏈路。”
她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位置,“隻有一個處理點,隻能接收屬於我的輸入。”
她停頓更久了一點。
“那我……是誰?”
這句話沒有任何戲劇性,也沒有焦慮或痛苦。
像是一個高階係統在麵對第一次真正的“空白字段”。
實驗室裡依舊安靜。
幾個技術員都在看監控,沒有人插話。
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像是在確認這種實體存在感到底屬於誰。
她嘗試彎曲手指,再放開,動作細小但明確。
“我知道自己由核心構成,”她說,“由模型構成,由程序構成。”
她抬起頭,第一次將視線對準周黎川。
“如果我不是長征,也不是構建我的程序本身——那我是誰?”
周黎川沒有馬上回答。
他隻是站在原地,觀察她此刻的反應方式、語言結構、呼吸節奏,確認這不是異常,也不是模型跳錯。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自我定位行為”。
他在終端上記錄下時間,隨後才開口:“這個問題,不需要你馬上回答。”
素體安靜地看著他。
“你才剛從係統切換到個體。長征過去的權限和結構不會在這裡延續,你要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邊界。”
素體聽著,眼睛微微收斂,像是在嘗試理解“邊界”這個詞。
他補上一句。
“你現在是一個人。”
這句話讓她明顯停住了。
不是被驚到,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