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在繭壁上凸起的手,輪廓清晰,指節分明,每一次敲擊都用儘了全力,帶著一種不願就此沉淪的、瀕死的掙紮。
繭裡,有人。
一個活人。
這個認知如同一塊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顧清姿的心湖中掀起了一圈漣漪,但僅僅一瞬,便被她那顆早已被磨礪得冷硬如鐵的心強行撫平。
她不是救世主。
在這片吃人的森林裡,任何多餘的善心,都是最致命的毒藥。繭裡的人是死是活,是友是敵,都無法動搖她的首要目標——黑紋毒蛛的毒腺。
隻是,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的計劃,需要增添一個微不足道的變量。
“裡麵有人。”她側過頭,聲音壓得極低,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
玄宸的目光沒有移動,依舊落在前方那片蛛網迷宮上,似乎早已知曉。
“我要把蜘蛛引出來。”顧清姿繼續道,語氣裡沒有商量的餘地,“用火。”
蛛網是蜘蛛的領域,更是它的感知器官。任何細微的觸碰,都會在第一時間驚動巢穴深處的主人。貿然闖入,無異於自投羅網。
而火,是最好的清道夫。
這片山穀空氣中彌漫的焦糊與腥臭,早已說明這些蛛絲並非水火不侵。隻要一把火,就能將這天羅地網燒出一個缺口,將那頭盤踞在暗處、享受著主場優勢的王者,逼到空曠的明處來。
當然,火勢一起,繭裡那個正在求生的人,多半會成為第一個祭品。
但顧清姿不在乎。
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在通往目標的道路上,無視那些無關緊要的犧牲。那個人的死活,從一開始就不在她的考量範圍之內。
她看向玄宸,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她體內的【赤焰熊心】也能催生火焰,但那火焰狂暴有餘,控製不足,用來正麵攻敵尚可,用來執行這般精密的“引蛇出洞”之計,卻落了下乘。
而玄宸,他那覆手成冰、淨化毒瘴的力量,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玄宸終於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映著遠處蛛網反射的慘淡月光,也映著她那張寫滿了冷酷與決絕的臉。
他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質疑這個計劃的風險,更沒有提及繭中那個人的生死。
他隻是伸出了手,對著顧清姿,緩緩攤開。
一團金色的火焰,悄無聲息地在他掌心燃起。
那火焰很小,隻有拳頭大小,卻明亮得不可思議。它沒有尋常火焰的灼熱與狂暴,反而散發著一種如同暖玉般的溫潤光澤。火焰靜靜地燃燒著,沒有一絲煙氣,周圍的空氣甚至沒有因為它的出現而升高一分溫度。
但顧清za姿知道,這團看似溫和的火焰裡,蘊含著足以焚儘萬物的、最純粹的毀滅之力。
就在此時,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帶著哭腔的哀嚎,從旁邊傳來。
“火……姑奶奶,您是真要放火啊?”顧遠連滾帶爬地湊過來,他看著玄宸掌心那團神聖而又恐怖的金色火焰,嚇得臉都變形了,“這要是點著了,那大家夥還不得活撕了我們?咱們……咱們換條路走,行不行?我給您二位磕頭了!”
他一邊說,一邊真的就要跪下去磕頭。
顧清姿甚至懶得看他一眼,隻是從地上撿起幾根早已乾透的枯枝,走到玄宸麵前。
她沒有去接那團火焰,而是將枯枝的頂端,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
“嗤——”
沒有爆燃,沒有火星四濺。枯枝的頂端在接觸到金色火焰的瞬間,便如同被憑空抹去了一般,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最細微的金色粉末,連一絲青煙都未曾留下。
顧清姿瞳孔微縮,立刻將手撤回。
她低估了這火焰的力量。
玄宸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圖。他屈指一彈,掌心那團金色火焰中,分出了一小簇火苗,如同有生命般,輕飄飄地落在了顧清姿遞過來的另一根枯枝上。
這一次,金色的火焰沒有直接將枯枝湮滅,而是如同凡火一般,在枯枝的頂端,安靜地燃燒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金色的火炬。
顧清姿不再遲疑,她轉身,目光如電,迅速掃過前方那片蛛網覆蓋的山穀。
她的【破妄眼】,將整個蛛網的結構、節點、以及隱藏在林間的微弱氣流走向,儘數納入腦中。
一個完美的縱火點,瞬間在她腦海中成型。
“走。”
她低喝一聲,身形如電,朝著山穀的西北側,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坡奔去。
玄宸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