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荒草的枯敗氣息,貼著地麵刮過。
顧清姿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蟄伏在土坡的陰影裡,連呼吸都與風的節奏融為一體。她的身體因力竭而發出抗議的悲鳴,但她的精神卻高度集中,像一張拉滿的弓。
遠處的黑暗中,那一串搖曳的風燈越來越近,像一隊在夜色中行進的螢火。
【超敏聽覺】將那邊的聲音過濾、放大,清晰地傳入她的腦海。
車輪碾過碎石路的“咯吱”聲,馱獸沉重的呼吸與響鼻,還有夾雜在風中的人聲。
“都打起精神來!前麵就是黑風嶺的地界了,不太平!”一個粗獷的嗓音在訓話,中氣十足。
“知道了,李頭兒。”另一個聲音帶著幾分疲憊,“這趟貨要是能準時送到天顧城,咱們可就能過個肥年了。”
“天顧城……”一個年輕些的聲音裡帶著向往,“那可是主城,聽說顧家的嫡係都住在那裡,隨便出來一個都是大人物。”
天顧城。
顧清姿的眼眸深處,那片死寂的冰湖泛起一絲漣漪。
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這支商隊,是她離開青陽城後遇到的第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她藏身其中,安然度過最虛弱時期的“殼”。
她的【機械感知】無聲地掃過。商隊規模不小,十幾輛大車,馱獸近百,前後都有護衛。護衛約莫三十人,大多是凡體境的修士,氣息駁雜,領頭的那位,也就是他們口中的“李頭兒”,氣息最是沉穩,大概有靈體境中期的修為。
這樣的實力,在普通商隊裡算是不錯了,但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關鍵是,如何混進去。
她現在的模樣,狼狽不堪。從排汙涵洞裡鑽出來,身上沾滿了汙泥與穢物,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黑色的夜行衣破了幾個口子,露出的皮膚上儘是劃痕。這副樣子,與其說是修士,不如說是一個從亂葬崗裡爬出來的難民。
而這,正是她最好的偽裝。
顧清姿沒有再猶豫。她計算著商隊前進的速度和距離,然後從土坡的陰影中,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她沒有直接衝出去,而是朝著商隊必經之路的前方,一步一拐地走去,仿佛一個迷失了方向、即將力竭倒下的旅人。
“籲——!”
商隊的前鋒護衛最先發現了她,一聲吆喝,整個隊伍緩緩停了下來。十幾道警惕的目光,瞬間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她身上。
“什麼人!”一名護衛按住刀柄,厲聲喝問。
顧清姿停下腳步,抬起頭。兜帽下,她刻意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嘴唇乾裂,眼神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驚恐與茫然,像一隻受驚的林鹿。
“我……我……”她的聲音沙啞而虛弱,仿佛說一句話都要耗儘全身的力氣。
商隊中,一輛裝飾相對華麗的馬車簾子被掀開,一個穿著錦緞袍子、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他約莫四十來歲,留著兩撇精明的八字胡,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動,將顧清姿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個人,更像是在估量一件貨物的成色與價值。
他就是那個“李頭兒”,商隊老板,李坤。
“哪來的?”李坤的聲音不高,但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顧清姿身體晃了晃,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她扶著旁邊的一棵枯樹,喘息著說:“我……我的村子……被、被馬賊洗劫了……我逃出來的……”
這個理由,在這片混亂的土地上,再尋常不過。
李坤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顯然這種說辭他聽得多了。“要去哪?”
“天顧城。”顧清姿的目光中透出一絲希冀,“聽說那裡有我的遠房親戚,我想去投靠他們。”
李坤嘴角撇了撇,露出一個不算友善的笑容:“小姑娘,我們這是商隊,不是善堂。帶你一程,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果然。
顧清姿心中冷笑,但臉上卻擠出哀求的神色。“掌櫃的,我不是要白坐車。我會乾活,什麼粗活累活都能乾。我可以喂馬,可以做飯,還會縫補……求求您,帶上我吧,隻要給口吃的就行。”
她將姿態放得極低,像一根在風中飄搖的野草,乞求著能依附上一棵大樹。
李坤眯著眼,又打量了她一番。一個孤身女子,雖然臟了點,但身形樣貌的底子似乎不差。這種貨色,要是帶到天顧城,賣給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大戶人家,或許能換一筆不錯的價錢。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他更在意的,是她會不會是麻煩。
“你說你會乾活?”李坤指了指旁邊一輛大車上,一個幾乎要滑落的麻袋,那麻袋裡裝的似乎是礦石,分量不輕。“把它扶正,固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