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在濃黑瘴氣中浮現的巨大笑臉,足以讓任何心智不堅之人瞬間崩潰。
它腐爛、浮腫,五官扭曲地擠在一起,嘴角卻咧開一個天真孩童般的、誇張的弧度。這極致的反差,比任何青麵獠牙的惡鬼都更令人心頭發寒。
顧遠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雙眼圓睜,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身體抖如篩糠,一股難聞的騷臭味從他身下傳來。
顧清姿的心臟也猛地一縮。
她的【破妄眼】早已全力運轉,視野中,這張巨臉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飽含怨念的精神粒子構成。它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正瘋狂地拉扯著她的心神,試圖將她拖入恐懼的深淵。萬獸窟的血腥,顧清雪的獰笑,秦峰冰冷的劍鋒……無數她最不願回首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翻湧。
這幻象,比青陽秘境中的強了不止一個層次。
就在顧清姿準備調動怨靈之力強行對抗時,走在最前方的玄宸,終於有了動作。
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隨意地抬起了左手,修長的食指對著那張令人作嘔的巨臉,淩空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華。
一枚淡金色的符文,悄無聲息地從他指尖飄出,如同黑夜中的一隻螢火蟲,輕飄飄地飛入了濃霧。
當那枚符文觸碰到巨臉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一刹。
緊接著,那張巨大的笑臉,表情凝固了。那詭異的笑容,瞬間變成了極致的痛苦與驚恐。它無聲地張大了嘴,仿佛在發出淒厲的慘嚎,整張臉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畫卷,從符文接觸的中心點開始,迅速扭曲、消融、崩解。
不過兩三息的功夫,那足以讓修士神魂崩潰的恐怖幻象,便徹底化作了虛無,重新融入了周圍翻滾的黑霧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怨念所化的幻象,以恐懼為食。”玄宸平淡的聲音在光圈內響起,“你越怕,它越真實。”
這句話,像一塊冰,丟進了顧清姿滾沸的心湖。她立刻收斂心神,將那些翻湧的負麵情緒強行壓下,識海重歸清明。
她看向玄宸的背影,眼神複雜。
他總是在用這種雲淡風輕的方式,向她展示著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層次。那不是術法,不是靈力,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近乎於“規則”本身的東西。
“多……多謝大人救命之恩……”癱軟在地的顧遠,此刻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手腳並用地爬著,想要去抱玄宸的腿,卻在靠近那片淡金色光圈的邊緣時,被一股溫潤而無法抗拒的力量擋了回來。
他隻能隔著那層無形的屏障,對著玄宸的背影,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磕頭,額頭撞在泥濘的地上,發出“砰砰”的悶響。
玄宸沒有理會他,繼續邁步前行。
那片庇護著三人的光圈,如同一座移動的孤島,在這片名為“幽冥瘴”的死亡之海中,堅定地航行著。
穿過那片幻象叢生的區域,周圍的景象愈發荒涼。腳下不再是泥濘的土地,而是一片乾涸的、布滿裂紋的黑色河床。河床兩岸,是嶙峋的怪石,在光圈的照耀下,投下犬牙交錯的影子。
在那些怪石的縫隙裡,隨處可見森白的骨骸。有人類的,也有各種不知名妖獸的,它們大多保持著掙紮的姿態,被永遠地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顧清姿走在光圈的邊緣,她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那股對力量的渴望,愈發炙熱。
她不願再做那個被庇護的人。
她嘗試著用【破妄眼】去解析身邊那些流轉的金色符文,試圖窺探其力量的本質。然而,那些符文在她眼中,就像一片浩瀚的星空,每一枚都蘊含著無窮的奧秘,彼此勾連,形成一個完美而自洽的整體。她隻能看到其形,卻完全無法理解其理。
這種感覺,就像一隻螞蟻,妄圖去理解一座山嶽的構造。
無力,而又令人不甘。
隊伍在死寂中前行,唯一的聲音,是顧遠那因為恐懼而始終無法平複的、粗重的喘息聲。
不知走了多久,當空氣中那股帶著詭異甜香的瘴氣味道,逐漸被一種新的、更加刺鼻的氣息取代時,玄宸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種混合著蛛絲燃燒後的焦糊,以及某種金屬被強酸腐蝕後的腥臭的氣味。
“我們出來了。”顧清姿低聲道。
眼前的景象,證實了她的判斷。
翻滾的濃黑瘴氣,在前方戛然而止,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牆壁所阻斷。瘴氣之外,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林地。
這裡的樹木,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高大,每一棵都如同一座小山,需要數十人才能合抱。它們的樹皮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近乎黑色的色澤,表麵布滿了刀劈斧鑿般的深刻紋路。
最令人心驚的,是掛在這些巨樹之間的東西。
蛛網。
那不是尋常概念裡的蛛網,而是一張張如同巨帆般的、覆蓋了整片山穀的灰色巨網。這些蛛網層層疊疊,遮天蔽日,將整個山穀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灰色的巢穴。月光被這些厚實的蛛網過濾,灑下來,隻剩下一些慘淡的光斑,將整片山穀映照得如同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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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粗如兒臂,表麵泛著一層油亮的、暗綠色的光澤,仿佛淬了劇毒的鋼索。在某些蛛網的節點處,還掛著一些風乾的、已經看不出原貌的巨大獸類驅殼,像一個個懸掛在絞刑架上的屍體。
空氣中那股刺鼻的氣味,正是從這些蛛網上散發出來的。
顧遠隻是看了一眼,就“嗷”地一聲怪叫,雙眼一翻,竟是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眼看就要被嚇得昏死過去。
顧清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提溜了起來,反手一個耳光抽了過去。
“啪!”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林間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