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之內,空氣凝固如琥珀。
玄宸手中那柄由純粹神力凝聚的古劍,是這片凝固時空中唯一的光源。它不刺眼,卻有著不容直視的威嚴,劍身上流轉的金色神輝,將他那身白衣映照得宛如神隻。
顧烈臉上的瘋狂與怨毒,在這片神聖的光輝下,第一次顯露出深藏的恐懼。他燃燒精血換來的狂暴力量,在這股源自血脈、源自法則的絕對壓製麵前,就像一簇即將被風暴碾碎的野火。
然而,顧清姿沒有看他們。
她的世界裡,此刻隻有身前這具尚有餘溫的軀體。
顧遠。
一枚失敗的、愚蠢的、卻也算儘忠到最後的棋子。
她緩緩蹲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顧遠的大腿上。指尖的皮膚傳來屍體特有的、正在流失溫度的冰涼觸感。
“嗡……”
一股隻有她能感知的微弱震顫,從她的掌心傳來。禁忌天賦【萬物嫁接】,如同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悄然蘇醒。
另一邊,求生的本能與嫡係的尊嚴,壓倒了對神力的恐懼。顧烈發出了一聲困獸般的嘶吼,將所有潰散的勇氣重新凝聚於刀鋒之上。
“裝神弄鬼!給我死!”
他僅存的完好手臂青筋暴起,那柄浸染了精血的長刀,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刀身之上血光大盛,化作一道粗暴直接的血色匹練,朝著玄宸攔腰斬去!
這一刀,舍棄了所有技巧與章法,隻剩下同歸於儘的決絕。
玄宸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麵對這足以將一座山峰斬為兩截的血色刀光,他隻是隨意地,抬起了手中的金色古劍。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聲。
劍尖與刀鋒,以一種近乎優雅的姿態,輕輕點在一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那道狂暴的血色匹練,在觸碰到金色劍尖的瞬間,便如同被投入滾油的雪花,從接觸點開始,無聲無息地消融、瓦解。霸道的刀氣,狂暴的血能,還未爆開,便被一種更高層次的法則之力徹底分解,化為最原始的靈氣粒子,逸散在空氣中。
“叮。”
一聲清脆的輕響,玄宸的劍尖,在瓦解了所有攻勢後,不偏不倚地,敲擊在顧烈的刀身之上。
顧烈隻覺得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順著刀身傳遞而來,那力量並不狂暴,卻綿密如江海,無可抵擋。他虎口劇痛,手臂一麻,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長刀再也握持不住,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摔在遠處的地麵上。
而玄宸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麵前,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兩人近在咫尺。
顧烈甚至能看清玄宸那雙金色瞳孔中,自己那張因驚駭而扭曲的臉。
與此同時,顧清姿的世界,正發生著另一場無聲的戰爭。
她的意識,順著掌心,沉入了顧遠的身體。
在【破妄眼】與嫁接天賦的雙重作用下,一具凡人無法窺探的、由無數能量脈絡構成的精密“地圖”,在她腦海中徐徐展開。
大部分的脈絡,都隨著主人的死亡而黯淡、枯萎。
唯獨雙腿的部分,有一片異常複雜的網絡,依舊散發著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光芒。那便是顧遠修煉了一生的【輕身術】所留下的最後痕跡。
這片網絡,比她從顧家分支弟子身上嫁接來的那個,要複雜百倍,精妙百倍。如果說之前的【輕身術】隻是一張簡陋的草圖,那麼眼前這個,就是一座結構繁複、設計精巧的宮殿藍圖。
“提取。”
顧清姿在心底,下達了冰冷的指令。
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從她自己的雙腿深處,轟然爆發!
那感覺,不像是被刀割,不像是被火燒,而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伸進了她的血肉之中,將她腿部的經脈一根根強行扯斷,又將另一套完全陌生的、屬於顧遠的經脈網絡,粗暴地、野蠻地,縫合進去。
肌肉在痙攣,骨骼在哀鳴。
每一寸神經末梢,都在向她的大腦傳遞著被撕裂、被重組的痛苦信號。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滲出,順著清冷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玉石地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對她而言,痛苦早已不是折磨,而是一種驗證。
驗證她還活著。
驗證她正在變強。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套屬於顧遠的、更加精妙的【輕身術】脈絡,正在她的腿部紮下根須,與她自身的血肉、骨骼,開始一種排斥而又不得不進行的強製融合。
……
神殿中,玄宸一指點出,金色的神力化作一道道鎖鏈,將顧烈周身的靈力徹底封死。
顧烈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