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自天顧城的千家萬戶之上流淌而過，帶走白日的喧囂，留下沉寂與秘辛。
釀酒坊內，顧清姿眼底那道駭人的精光，並未立刻斂去。它像一顆投入深潭的星子，在幽暗的瞳孔深處，激起一圈又一圈冰冷的漣漪。
神骨……做嫁衣？
秦家的胃口，比她想象中還要大。
那兩個在城主府密室中交談的聲音，此刻在她的腦海裡，被無限放大，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如同刻在骨頭上。
【秦家探聽力】，這第十種，也是最後一種嫁接的能力，正以一種蠻橫而又精妙的方式，重構著她對這個世界的感知。
起初，是海嘯般的嘈雜。
整個天顧城，仿佛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由無數聲音構成的漩渦。車輪壓過青石板的轆轆聲，打更人梆子的脆響，酒客醉後的胡言亂語，夫妻間壓抑的爭吵，甚至一隻野貓從屋簷躍下的輕微爪墊觸碰聲……成千上萬、駁雜不堪的聲音，如決堤的洪水，瞬間湧入她的腦海。
尋常人若是驟然承受這等信息洪流，隻怕當場便會神智錯亂，淪為白癡。
但顧清姿的意誌，早已在無數次撕裂與重組的痛苦中，被錘煉得堅韌如萬載玄冰。
她隻是微微蹙了蹙眉，神念便如一柄無形的手術刀，精準地探入那片混亂的音域之中。
“剝離……篩選……聚焦……”
她的意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那些無用的、屬於凡俗的雜音，被一層層地過濾、剝離，如同篩去沙礫，隻留下蘊含著靈力波動的金礦。
很快，她的“聽覺”變得純淨而銳利。
她能“聽”到城東顧家武場上，巡邏護衛們壓低聲音的抱怨。
“他娘的，自從糧倉和寶庫出事，這巡邏加了一倍，連口熱乎的肉湯都喝不上。”
“小聲點！被管事聽見，有你好果子吃！聽說大典在即，連嫡係那幾位爺都親自下場盯著了。”
“切，還不是為了顧清雪那個女人。真不知道家主怎麼想的，為了一個女人，把整個家族都搞得雞飛狗跳……”
這些瑣碎的情報，在她腦中一閃而過，自動歸類存檔。
而後，她的注意力再次鎖定。
那道無形的“聽覺”之線，穿過重重街巷，越過森嚴的守衛，如一根看不見的探針，重新紮回了城主府那間被層層陣法包裹的密室。
那兩個沉穩的男聲，還在繼續。
“大哥，‘那一位’真的可靠嗎？此人行蹤詭異，亦正亦邪，萬一他臨時變卦……”
“無妨。”被稱為“大哥”的聲音，帶著一種儘在掌握的沉著，“他要的，是顧家寶庫裡那件‘東西’。隻要我們承諾事成之後，寶庫任他取，他便不會拒絕。此人雖貪，但極重承諾，這是道上的規矩。”
“那就好。隻是玄宸那邊……此人實力深不可測，又是上古神族後裔，萬一他插手……”
“他會插手，但不是為了顧家。”大哥的聲音裡，透出一絲冷笑，“他是為了顧清姿那個小丫頭。我們的目標，是顧清雪身上的神骨。隻要我們不動顧清姿，玄宸便隻會作壁上觀。他那種人，才懶得理會凡俗家族的興衰更替。”
“大哥英明。如此一來，我們隻需專心對付顧家那老東西就行了。”
“那老東西……哼，早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是撐著一口氣罷了。大典當日，他必然會親自主持融合儀式，正是心神最耗弱之時。屆時，顧山那些旁係在外麵鬨事，我們在裡麵動手，顧家嫡係首尾不能相顧，神骨，唾手可得！”
“哈哈哈，等神骨到手，再融合我秦家秘法，不出十年，我秦家便能出一位真正的聖體！屆時，這東域，便是我秦家的天下了！”
密室裡的對話，到此結束。
顧清姿緩緩收回了那道無形的“聽覺”之線。
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她站在窗前，月光將她清冷的麵容映照得近乎透明，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仿佛有星河流轉，風暴醞釀。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
顧家嫡係，是那隻即將被獻祭的“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