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清冷,淡漠,不含任何情緒,卻像一把無形的刻刀,將“她的東西,誰敢動”這七個字,深深地烙印在了天顧城上空。
它不大,卻蓋過了秦峰癲狂的嘶吼,蓋過了廣場上逐漸複蘇的嘈雜,清晰地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一瞬間,那些剛剛從玄宸抹殺秦蒼的震撼中稍稍回神,又因顧清姿的虛弱而重新燃起貪念的修士們,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混著冰渣的雪水,從頭涼到腳。
他的話,是在為這個女人撐腰。
這個念頭,如同一個燒紅的烙鐵,燙在所有人的心上。
瘋魔中的秦峰,動作也猛地一滯。他血紅的眼睛轉向那個戴著麵具的身影,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理智與瘋狂在他腦中激烈交戰。他想衝上去,將那枚神骨奪回來,可秦蒼化為光塵的那一幕,卻像夢魘般揮之不去。
最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不敢。
祭壇之上,顧清姿也微微側目,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她體內的劇痛仍在持續,但玄宸這句突如其來,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話,無疑為她爭取到了最寶貴的喘息之機。
她沒有道謝,隻是默默調息,抓緊每一息時間,試圖壓製體內那場尚未平息的戰爭。
而這一句話,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徹底擊碎了顧家嫡係一脈,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幻想。
貴賓席的前排,幾位原本簇擁在顧天香身邊的嫡係長老,此刻麵如死灰。
他們彼此對視,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東西——絕望。
完了。
徹底完了。
神女,成了全東域的笑柄,一個當眾使用禁藥,被親妹妹反用劇毒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毒婦。
家主,失魂落魄,已經成了一個隻會呆坐的活死人。
最大的外援秦家,最強的長老秦蒼被一掌抹殺,寄予厚望的秦峰成了斷臂的廢人,剩下的秦家高手,此刻自保尚且艱難,眼中早已沒了戰意,隻剩下恐懼。
而他們最大的敵人,那個從萬獸窟爬回來的顧清姿,身後,卻站著一個連秦蒼都能隨手抹殺的、神明般的恐怖存在。
繼續與她為敵?
繼續維護顧清雪和顧天香這一脈的統治?
那不是忠誠,那是自取滅亡。顧家,將在今日,從天顧城,從東域,徹底除名。
一名須發花白,平日裡最重家族顏麵的三長老,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掙紮。他看了一眼祭壇上那個在劇毒中翻滾的顧清雪,又看了一眼身旁如同行屍走肉的家主顧天香,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廣場另一側,那個率領著數百旁係子弟,早已將整個廣場外圍控製住的,顧山身上。
顧山,一直沒有動。
從混戰開始,到玄宸出手,他始終像一頭耐心的狼王,約束著自己的狼群,冷眼旁觀。
他在等。
等一個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
三長老乾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他一生都以嫡係為榮,以維護家主權威為己任,要他親口說出背叛的話,比殺了他還難受。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清朗而又洪亮的聲音,從顧山的方向傳來,響徹全場。
“顧氏子弟聽令!”
顧山手持一柄厚背大刀,向前踏出一步,聲如洪鐘。
“今日之亂,皆因家主顧天香識人不明,縱女行凶,奪親侄神骨,敗壞我顧家百年清譽!”
“神女顧清雪,心腸歹毒,與外人勾結,殘害手足,濫用禁藥,已為天理所不容!”
“我顧家,乃傳承千年的名門,豈能與此等敗類為伍!今日,我顧山,以顧氏旁係首領之名,請諸位族人,隨我一同,清君側,正家風!”
“誅殺奸佞,還我顧家一個朗朗乾坤!”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所有顧家族人的心上。
“清君側,正家風!”
“誅殺奸佞,還我顧家朗朗乾坤!”
他身後,那數百名早已蓄勢待發的旁係子弟,齊聲怒吼,聲勢震天。他們拔出兵器,刀劍出鞘的摩擦聲,彙成一股肅殺的洪流。
這聲勢浩大的呐喊,成了催化劑。
那位掙紮中的三長老,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的猶豫,瞬間化為決絕。
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轉身,不再看顧天香一眼,而是麵向廣場上所有的嫡係族人,用儘全身力氣,嘶聲吼道:“家主無道,嫡係無德!我顧長青,愧對列祖列宗!從今日起,我隻為顧家存續而戰!願隨顧山長老,撥亂反正!”
說完,他竟直接從貴賓席上一躍而下,落在了顧山的陣營前方。
他,是第一個倒戈的嫡係長老。
他的倒戈,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三長老說得對!我們不能為顧清雪的罪行陪葬!”
“顧家不能毀在我們手裡!我也願追隨顧山長老!”
“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