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過荒原,帶著草木枯敗的蕭索氣息。
青玉木飛舟懸停在半空,舟身符文的光芒在夜色中明滅,像一隻屏住呼吸的螢火蟲。
舟上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遠處那座低矮丘陵下的破敗輪廓上。
一座廢棄的山神廟,在月光下像一具被掏空了內臟的骸骨。而就在那“骸骨”的門口,一頭妖獸的屍體,為這片死寂增添了一抹新鮮的腥氣。
“停下。”
顧清姿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飛舟無聲地降下,穩穩落在離山神廟百步之外的草地上。
雲曦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看著那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妖獸,握著地圖的手指微微收緊。他認得那妖獸,是荒原上一種名為“夜巡狼”的群居生物,性情凶悍,嗅覺靈敏,尋常三五個修士都不敢輕易招惹。
可現在,它卻孤零零地死在這裡,死狀詭異。
顧清姿率先走下飛舟,玄宸緊隨其後。雲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牙跟了上去。他知道,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隨著距離拉近,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變得清晰起來,但其中還夾雜著一種更古怪的、仿佛靈魂被灼燒後留下的焦糊氣。
顧清姿在屍體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她蹲下身,那雙融合了幽冥貓瞳的眸子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幽光,將眼前的一切看得分毫畢現。
夜巡狼的屍體還溫著,顯然死去不久。皮毛完整,四肢健全,身上沒有任何爪痕或咬傷。致命的原因,似乎並非來自外部的物理攻擊。
它的頭顱微微昂起,仿佛在臨死前看到了什麼讓它極度驚恐的東西。
而它那雙本該在黑夜中閃爍著碧綠凶光的眼睛,此刻,變成了兩個平滑得不可思議的凹陷。沒有血,沒有傷口,仿佛那裡天生就是兩塊完整的皮膚,隻是顏色比周圍的皮毛更深一些,如同兩塊醜陋的補丁。
雲曦看到這一幕,胃裡一陣翻攪,忍不住彆過頭去。
這和他從玉簡裡看到的、那些遇害族人的死狀,一模一樣。
“沒有掙紮的痕跡。”顧清姿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身後的玄宸說,“從它倒地的姿勢和周圍的地麵來看,它是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她的【超敏聽覺】早已開啟,方圓數百米內的風聲、草動,甚至地底蟲豸的爬行聲,都清晰地傳入耳中。
但這附近,除了他們三人的心跳和呼吸,再沒有第四個活物的動靜。
“它們是‘清道夫’。”玄宸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平靜得像是在解說一具標本,“它們吞噬的,不僅僅是眼睛,還有寄宿在眼睛裡的神魂本源。對於低階妖獸而言,眼睛就是它們神魂最外顯的窗口。一旦被奪,神魂便會瞬間崩潰,連掙紮的念頭都無法產生。”
顧清姿站起身,目光轉向那座黑洞洞的山神廟。
她眉心處那嫁接而來的【噬眼魔感知】,正傳來一陣陣微弱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悸動。
那東西,就在附近。
或許,它從未離開。它隻是在享用完這頓“開胃小菜”後,潛伏在暗處,等待著下一份“主餐”。
“這東西,挑食嗎?”顧清姿忽然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玄宸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它們追逐‘神性’的濃度。越是強大的眼睛,對它們的吸引力就越大。就像鯊魚追逐血腥,是它們的本能。”
“原來如此。”
顧清姿點了點頭,心中了然。
她的這雙眼睛,融合了幽冥貓的夜視、三眼神族的破妄、天眼晶的增幅,甚至還有一絲幻境殘能。對噬眼魔而言,這恐怕不是珍饈,而是滿漢全席。
難怪那個垂死的族人,會刻下一個“顧”字。
或許,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麼未來,而是在他神魂崩潰的最後一刻,感知到了這隻噬眼魔下一個最渴望的目標。
風聲,忽然大了些。
吹過山神廟那破了頂的屋簷,發出嗚嗚的、像是鬼哭般的聲響。
雲曦緊張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劍,手心全是冷汗。他感覺有無數雙眼睛,正在黑暗中窺伺著他們。
“彆緊張。”顧清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那雙眼睛,還不夠格當它們的點心。”
雲曦一愣,隨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話雖然難聽,卻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他心中一部分的恐懼。是啊,跟眼前這兩位比起來,自己的天眼,確實上不了台麵。
他剛鬆了口氣,卻見顧清姿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無比。
她沒有看向山神廟,也沒有看向周圍的任何一個角落,而是直直地,盯著自己身前三尺之外的空地。
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被月光映照出的、他們三人的影子。
“它在看我。”顧清姿說。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雲曦的頭皮瞬間炸開。
【噬眼魔感知】的悸動,在這一刻,陡然變得清晰。不再是那種模糊的、彌散在四周的感覺,而是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向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