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在這一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
荒原上,萬籟俱寂。
雲曦的呼吸凝固在胸腔,他怔怔地看著顧清姿,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裡,除了被月光拉得細長的山丘陰影,便隻有無儘的、空洞的黑暗。
巢穴?
那裡什麼都沒有。
“她能看見。”
玄宸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像是在陳述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他沒有去看那片黑暗,目光始終落在顧清姿的身上,似乎在評估她嫁接新能力後的狀態。
雲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終於遲鈍地意識到,就在剛才那場短暫而野蠻的戰鬥中,發生了一件比擊殺噬眼魔本身,更令人心悸的事情。
顧清姿,已經不再完全是“人”了。
她擁有了魔物的感知。
“走。”顧清姿吐出一個字,收回了手,率先邁步。
她的步伐很穩,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落下,神魂之海裡那個新來的“零件”都在散發著絲絲陰寒,與神骨那灼熱的本源之力遙相對抗。玄宸構建的那座“囚籠”,就像被夾在冰與火之間的玻璃,表麵那道裂痕,在兩種力量的持續衝刷下,閃爍著危險的光。
她必須儘快找到那個“巢穴”,在身體崩潰之前,搞清楚這一切的根源。
青玉木飛舟再次升空,這一次,不再需要雲曦對照地圖指引方向。顧清姿盤坐在舟頭,閉著雙眼,成了這艘舟唯一的羅盤。
“左前方,三十裡。”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響起,清晰而冷漠。
雲曦下意識地催動飛舟,按照她的指示調整方向。他偷偷看了一眼顧清姿的側臉,月光下,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那張清冷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可雲曦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裡的天眼,此刻安靜得像一塊頑石,除了能感覺到周遭的溫度在持續下降,對那所謂的“邪惡氣息”沒有半分反應。
三眼神族引以為傲的破妄神光,在這一刻,顯得如此無力。
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挫敗,茫然,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力量的渴望。
飛舟在顧清姿的指引下,一路向西。
周圍的景物,開始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荒原上那頑強生長的枯草,漸漸變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寸草不生的、泛著灰白色的貧瘠土地。空氣中,那股蕭索的草木氣息消失了,多了一絲類似金屬鏽蝕的、帶著陰冷感的味道。
世界,仿佛正在死去。
“不對勁。”雲曦握著船舷,低聲說道,“這片區域,在地圖上標注的是‘黑石丘陵’,雖然貧瘠,但不至於連一根草都長不出來。”
“因為這裡的‘養分’,被吸乾了。”顧清姿沒有睜眼,聲音卻像冰錐,“所有生命的氣息,都被那張網抽走了。”
在她的【噬眼魔感知】中,那張覆蓋了方圓數百裡、由無數邪惡線條構成的巨網,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們此刻,正沿著其中一條最粗壯的“血管”,逆流而上。而周圍那些細小的、連接著土地的“毛細血管”,正在源源不斷地抽取著大地的生機,彙入主乾,最終流向那個巨大的、搏動著的核心。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魔物盤踞,這是一個巨大的、以天地為食的掠奪儀式。
又前行了約莫一刻鐘,飛舟的速度緩緩降了下來。
“到了。”顧清姿睜開了眼。
前方,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山穀。
與其說是山穀,不如說,是大地上一道醜陋的傷疤。兩側的山壁陡峭而嶙峋,像是被什麼巨力硬生生撕開,岩石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被烈火灼燒過的焦黑色。
而山穀的入口處,籠罩著一層濃鬱的、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黑色霧氣。
那霧氣,與尋常的山間瘴氣截然不同。它不飄散,不流動,隻是粘稠地、沉重地堆積在那裡,仿佛擁有自己的重量。月光照在上麵,非但沒能穿透,反而像是被吞噬了進去,連一絲光暈都未能泛起。
飛舟在距離穀口數百米的地方停下。
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與壓抑,撲麵而來。
雲曦隻覺得自己的天眼傳來一陣陣刺痛,神魂像是被無數根看不見的細針反複穿刺,讓他頭暈目眩,幾欲作嘔。他不得不運起全身的靈力,才能勉強抵禦那股無孔不入的侵蝕。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聲音乾澀,臉色蒼白如紙。
“是神魂的殘骸,是怨念的聚合體。”玄宸立在舟尾,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卻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凝重,“它在篩選。隻有足夠強大的神魂,或者……像她一樣特殊的‘異類’,才有資格進入。”
他的話,印證了雲曦的感受。這個地方,對普通修士而言,就是一片絕對的死亡禁區。
顧清姿卻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那侵蝕雲曦神魂的黑霧,對她而言,更像是一種……熟悉的呼喚。她那嫁接而來的【噬眼魔感知】,在這片黑霧中,如同魚兒回到了水裡,前所未有地活躍起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在她的感知世界裡,這片黑霧不再是單純的黑暗,而是由無數張痛苦、扭曲、無聲尖叫的人臉與獸臉構成。它們是噬眼魔吞噬神魂後,排出的“廢料”,是構成這張巨網的基石。
而就在那片由無數痛苦麵容構成的黑霧深處,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黑色漩渦,正緩緩顯露出來。
那,就是巢穴的入口。
它像一道開在山壁上的、通往九幽地獄的門。漩渦的邊緣,黑色的能量如同實質化的觸手,不斷向外延伸,又被吸回,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吞噬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