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如同那當頭淋下的腐骨之水,瞬間淹沒了飛舟上的每一個人。
黑色的粘稠液體,帶著能融化萬物的腥臭,在視野中急速放大。雲曦和天眼衛們布下的天眼陣光芒狂閃,卻在這場覆蓋性的死亡暴雨麵前,顯得如此單薄無力。他們的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死灰。
玄宸凝出的那麵金色盾牌,擋得住衝撞,卻擋不住這潑天而來的腐蝕之雨。他可以護住船尾,卻護不住整艘飛舟。
完了。
這個念頭,在所有人的心中同時升起。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清冷、急促,卻又無比鎮定的聲音,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都彆動!凝神,守住心台!”
是顧清姿。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抬頭望天,等待死亡的降臨。她的身體微微下蹲,雙膝彎曲,整個人如同一張被拉滿的弓,散發著一股與周圍絕望氣氛格格不入的、極度危險的張力。
她的雙眼,死死鎖定著下方那頭正噴吐著死亡的腐骨鱷。
在她的【破妄眼】視野中,那潑灑而出的腐骨之水,並非隻是單純的液體,而是一團由無數條混亂、狂暴的黑色法則線條構成的能量體。而這些線條的源頭,正是腐骨鱷喉嚨深處,一個正在劇烈搏動、如同肮臟心臟般的囊狀器官。
就是現在!
在催動【刹那預見】看到這幅畫麵的瞬間,顧清姿的心神幾乎被抽空,眼前陣陣發黑。但她強行壓下那股眩暈,將所有的意誌,都灌注到了自己的聲音裡。
“玄宸!”她嘶聲喊道,“它的喉下三寸,左側,有一處骨縫!在它噴吐結束,換氣的瞬間,那裡是唯一的弱點!”
她的聲音,不是請求,不是商議,而是命令。是一種基於絕對自信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玄宸幾乎沒有任何遲疑。
在顧清姿喊出聲的同時,他那隻剛剛因催動神力而垂下的手,猛地抬起。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有一抹凝練到極致的、仿佛能刺穿永夜的金色光點,在他指尖彙聚。
他信她。
就像在魔巢之中,她信他能斬碎魔核一樣。
腐骨之水,已經到了飛舟的上方。那刺鼻的酸臭味,幾乎要將人的魂魄都熏出體外。
那頭龐大的腐骨鱷,似乎很享受獵物在死亡麵前的恐懼。它那雙死寂的眼眸裡,透出一絲人性化的、殘忍的快意。它喉嚨中的那個囊袋,已經噴吐殆儘,正準備進行下一次的蓄力。
那是一個極其短暫的、連眨眼都來不及的間歇。
就是這一瞬!
玄宸指尖的那點金光,消失了。
下一刻,它出現在了腐骨鱷的下方,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顧清姿所說的那道骨縫之中。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
隻有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氣泡被戳破的“啵”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那即將落下的漫天腐骨之水,在半空中猛地一滯。緊接著,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撐,化作一場普通的、墨綠色的雨,稀稀拉拉地落在沼澤裡,連飛舟的護體光罩都沒能觸碰到。
而下方,那頭不可一世的腐骨鱷,龐大的身軀,猛地僵住了。
它那雙死寂的眼眸,第一次,浮現出一種名為“錯愕”的情緒。
緊接著,便是無儘的痛苦。
“吼——!!!”
一聲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淒厲到極點的咆哮,從它喉嚨深處爆發。那聲音裡,不再是示威與咆哮,而是純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痛苦哀鳴。
一股股黑色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液體,不受控製地從它的七竅中噴湧而出。這一次,這些液體沒有射向飛舟,而是落在了它自己那堅不可摧的骨甲上。
“滋滋——”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它那連天眼之光都無法損傷分毫的骨甲,在接觸到自己體內的腐骨之水原液時,竟如同遇到了烙鐵的冰雪,迅速消融、潰爛,冒出一股股白色的、帶著惡臭的濃煙。
飛舟之上,死裡逃生的眾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下方這詭異而恐怖的一幕。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最強的武器,也成了最致命的毒藥。
那頭腐骨鱷在沼澤中瘋狂地翻滾、掙紮,龐大的身軀攪動起滔天巨浪。但越是掙紮,它體內泄露出的腐骨之水就越多,對自身的傷害也就越大。
它的生命氣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流逝。
“成功了……”一名天眼衛喃喃自語,隨即,一股劫後餘生的狂喜湧上心頭,他忍不住振臂高呼,“我們成功了!”
“贏了!我們殺了這頭怪物!”
歡呼聲,在飛舟上此起彼伏。就連一向沉穩的雲曦,臉上也露出了難以抑製的激動。
隻有三個人,沒有動。
玄宸站在船頭,麵具下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剛才那一擊,看似輕描淡寫,卻將他剛剛用丹藥恢複的那一絲神力,消耗得一乾二淨。他現在,是真的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玄鈺長老則是滿眼震撼地看著顧清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他無法理解,這個女子,究竟是如何在那種情況下,精準地找出連神族典籍都未曾記載的、腐骨鱷的致命弱點。
而顧清姿,在看到腐骨鱷開始自我毀滅的那一刻,那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軟。
一股無法抗拒的疲憊與虛弱,如潮水般將她吞沒。她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