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湖邊,自己動手割蘆葦來苦房頂。
我們進林子,自己扛那做房梁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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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能……總能先搭起一個能遮風擋雨的窩來。”
自己去挖土?
自己去脫那沉死人的土坯?
自己去那深不見邊的蘆葦蕩裡割葦子?
自己去扛那又重又粗的房梁?……
虞玉蘭的腦子裡頓時嗡嗡作響,像陡然捅破了一個碩大的馬蜂窩,亂糟糟一團。
眼前控製不住地浮現出幻象:
兒子在毒辣的日頭底下揮汗如雨,赤裸的脊背被曬得通紅發亮,甚至脫了皮,沉重的泥坯在他那雙手中反複摔打成形。
兒媳背著比她人還高、小山似的濕葦捆。
在湖灘那泥濘濕滑的爛泥地裡一步一陷,艱難地挪動腳步,蘆葦那鋒利的鋸齒邊緣。
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劃開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他們倆,用尚且年輕卻早已被農活磨出老繭的肩膀,一起扛起那沉甸甸、粗糲的房梁,腳步踉踉蹌蹌,汗水如同雨水般浸透了身上那件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
而這所有艱辛景象的根源,竟然是她這個“死腦筋”、“老頑固”、“跟不上新時代”的老娘!
是她,死抱著那幾畝被視若性命的土地不肯撒手!
是她,成了親生兒女奔向那“好日子”路上的絆腳石!
一塊又臭又硬、遭人嫌棄的絆腳石!
一股巨大的、如同掉進三九天冰窟窿裡的悲涼,混合著尖銳的、錐心刺骨般的痛楚,瞬間攫住了她全身!
這感覺,比龐世貴那陰冷審視的眼神更讓她膽寒。
比村裡人背後指指點點的閒言碎語更讓她難堪!
痛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好……好……好啊!”虞玉蘭忽然咧開嘴,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那笑聲乾澀、嘶啞,像深冬臘月的寒風,刮過一片枯裂、毫無生氣的蘆葦蕩,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淒涼和徹底無望的悲愴。
“分!分了好!翅膀硬了,是該飛了!飛得越高越遠才好!
我這把不中用的老骨頭,就守著我的地,守著我這破屋,守著我的老黃牛……
絕不拖累你們奔你們的好前程!絕不擋著你們去登那金光閃閃的‘天堂’路!”
她猛地站起身,她不再看兒子一眼,也不再看兒媳一眼。
佝僂著那瘦小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軀,腳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地,一步一步,挪向她住的那間昏暗、狹小的裡屋。
“砰——!”
那扇薄薄的、早已布滿裂縫的舊木板門,在她身後被用儘全力地重重摔上!發出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
這聲音,仿佛一道沉重無比的千年閘門轟然落下。
不僅隔絕了裡外兩個空間。
也徹底隔絕了過往那些摻雜著苦痛與溫情的歲月。
斬斷了那用血脈相連的母子親情!
門板撞擊的巨響震得姬忠楜渾身猛地一個哆嗦。
他像被這聲巨響瞬間抽走了全身的骨頭和所有力氣。
喉嚨深處發出被拚命壓抑著的、野獸受傷般的低沉嗚咽。
昊文蘭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在巨大悲傷衝擊下瞬間凝固了的雕像。
她慢慢走到丈夫身邊,沒有出聲安慰,隻是伸出自己那雙因常年勞作而變得粗糙、此刻更是冰涼的手,輕輕覆在他那因極度痛苦而劇烈顫抖、如同秋風裡最後一片枯葉的肩膀上。
那手掌雖然冰涼,卻帶著一種磐石般沉甸甸的、無聲的力量,仿佛要將自己體內僅存的那點堅韌,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他。
虞玉蘭獨自蜷縮在昏暗的裡屋,聽著外間兒子壓抑的哭聲,她的心是否也在這淚水中寸寸碎裂?而決意分家另過的昊文蘭與姬忠楜,又將如何在眾人的目光與議論中,白手起家,搭建他們理想中的新“窩”?福緣集的天空下,這個家的命運,已然走向了不可預知的岔路口……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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