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雲妹子聰穎好學,前途無量,更需積極進步之家庭環境以為羽翼。
婿與忠蘭遠在千裡,心係慈親。
每月十元之資,雖杯水車薪,然係婿等一片赤誠孝心,必按時奉上,絕無間斷,亦當隨物價而增,請嶽母大人務必收下,勿再推辭。
唯願嶽母大人身體安康,心境開明,早日入社,共享太平。
則婿與忠蘭在北大荒,亦能安心墾殖,為國效力。
婿丁大柱敬上一九五七年七月廿日”
信紙上的字跡,像一顆顆燒紅的鉛彈,一字一句砸在虞玉蘭的心坎上。
“順應潮流”、“融入集體”、“共享發展之利”、“安度晚年”……
這些詞句帶著一種遙遠而宏大的力量,是她這雙隻看得見田埂和老牛的眼睛從未認真審視過的。
女婿的話,沒有龐世貴的咄咄逼人,沒有姬老三的陰陽怪氣,卻像一把精準的犁鏵,將她心中那堵由固執和恐懼壘砌的高牆,犁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他清晰地指出了她正在經曆的困境——灌溉、行路、牲畜防疫……樁樁件件,都是卡在她喉嚨裡的魚刺。
而那句“亦累及自身福祉”,更是像針一樣紮進了她最隱秘的恐懼裡。
尤其是最後那句“累及忠雲妹子前途”,讓她握著信紙的手猛地一抖。
女婿的信,像一束強光,照亮了她逼仄處境的同時,也投下了更深的陰影——關於小女兒忠雲未來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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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雲的日子,同樣被這封千裡之外的信投下了一顆石子,漾開了層層漣漪。
放學鈴聲剛響過,她像一隻輕盈的小鹿,背著打了好幾個補丁卻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一路小跑著衝進家門。
額前的劉海被汗水打濕,粘在光潔的額頭上,臉頰因為奔跑和興奮泛起健康的紅暈。
“娘!娘!東北來信了是不是?是不是大姐來信了?”
她清脆的嗓音像銀鈴,瞬間打破了老屋的沉悶。
虞玉蘭正對著那張拖拉機手的照片出神,被女兒的聲音驚醒,連忙把照片和彙款單攏到身後,臉上努力擠出一點笑容:
:“嗯,是……是你大姐和你大姐夫。”
“快給我看看!”忠雲撲過來,一眼就看到了虞玉蘭沒藏嚴實的照片。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進了兩顆星星。
“呀!大姐!這是大姐!天呐!大姐開拖拉機!好威風啊!”
她一把搶過照片,愛不釋手地仔細端詳,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照片上姐姐英姿颯爽的身影,眼中充滿了崇拜和向往。
“娘,你看大姐這身衣裳!這帽子!這大拖拉機!真帶勁!比咱們鎮上開拖拉機的老張頭神氣多了!”
虞玉蘭看著小女兒亮晶晶的眼睛,那裡麵燃燒的火焰,和大女兒照片裡的神采何其相似。
她把丁大柱的信遞給忠雲:“喏,你大姐夫寫的。”
.忠雲迫不及待地讀起來。她的神情隨著信的內容不斷變化,看到大姐夫描述北大荒的遼闊和建設的熱潮時,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和向往。
讀到每月寄十塊錢給娘時,眼圈微微紅了,小聲嘟囔:“大姐夫真好……”。
而當目光掃到那句“忠雲妹子聰穎好學,前途無量,更需積極進步之家庭環境以為羽翼”時,她的笑容凝滯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娘,”忠雲放下信,抬起頭,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盼,“大姐夫……說得對。
我們老師……前兩天也找我談話了。”她絞著書包帶子,腳尖無意識地蹭著地麵,
“說……說我成績好,思想也要求進步,是入團的好苗子……但是……”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得看家庭表現……要跟得上形勢……”
後麵的話,她沒說下去,隻是抬起眼,怯生生地、帶著某種無聲懇求地看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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