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分說,奪過忠遠肩上的草繩:
“歇會兒!看看你這肩膀,都成啥樣了!”
她麻利地從籃子裡掏出一個粗瓷碗,裡麵盛著濃稠的紅薯粥,還冒著熱氣,又掏出兩個摻了野菜的窩頭,硬是塞到忠遠手裡。
那一瞬間,手指相觸,忠遠像被燙著似的猛地縮回手,窩頭差點掉在地上。
“忠芳妹子,彆……彆這樣。”
忠遠低聲說,聲音乾澀,低頭不敢直視那雙明亮而熾熱的眼睛。
“我樂意!”忠芳的聲音突然變得高昂,帶著一股倔強。
“我姐在東北吃香的喝辣的,怕是早把你忘了!
你等她等到猴年馬月?
我忠芳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看人下菜碟的!
我看上的,是你這個人!
你乾活實在,心眼善良,唱戲時那眼神,能把人勾得魂都跑了!”
她越說越快,臉頰越發紅潤,像燃燒的火焰。
“管它河東河西,管它黑鍋白鍋,我就認定你了!
誰要嚼舌頭,我就撕爛他的嘴!”
她直視著忠遠,那眼神熾熱而堅定,仿佛要用全部的生命去守護這份真心。
羌忠遠端著那碗滾燙的粥,手卻感到一陣冰涼。
忠芳熾熱的情意如同盛夏正午的烈日,炙烤得他無處躲藏。
可那模糊的忠雲身影,虞玉蘭沉甸甸的目光,還有那頂“地主狗崽子”的無形帽子。
像無數冰冷的藤蔓纏繞在心頭,讓他窒息難忍。
他仿佛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著折磨。
忠芳那年輕的生命力,令人心頭一顫,可每一次不經意的靠近,卻伴隨著莊上人深長的目光和指指點點的竊笑。
他隻得更加低頭,將苦難當作唯一的出路,用儘全力去忍耐、去堅持。
秋風掃黃了田裡的稻穀,也帶來了開學的季節。
姬永海,七歲的稚嫩身影,穿著姐姐巧女用舊布改的小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
他蹲在自家門檻上,用一根燒焦的樹枝,在泥土地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剛學會的字:
“人”、“口”、“手”。
那本從供銷社火災廢墟裡撿來的焦糊硬皮本子,被他視若珍寶,藏在枕頭底下,舍不得輕易用。
“永海!”父親姬忠楜從田裡回來,身上帶著泥土和汗水的味道,手裡捏著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印著東北某個農場的紅字。
“你東北姑父的信。”
他抽出信紙,在昏黃的油燈光暈下,眯著眼費力辨認。
丁大柱的字跡,和他的人一樣,硬朗而果斷。
信中除了問候,最核心的內容像一把錐子紮在心上:
“……永海,要上學了,這是大事!
一定要走正路,遠離那些成分不好的危險分子!
尤其那個羌忠遠,根子太黑,是個麻煩!
千萬彆讓孩子沾上,沾上了,一輩子都洗不清。
想往‘河東’走,門都沒有!
切記切記!”
他的話語沉重而嚴厲,像一把利刃,割斷了父子之間的聯係,也讓姬忠楜的心沉甸甸的。
他長長歎了口氣,煙鍋在炕沿上磕了磕,煙灰簌簌落下。
“聽見沒,永海?
離你羌家那邊遠點。
你姑父在東北見多識廣,聽他的沒錯。”
他特意改了口,把“姑姑”二字咽了回去,話語中滿是無奈與不舍。
這一切,像一場無聲的風暴,席卷著這個家,也牽動著每一個人的心弦。
故事在這裡繼續展開,風雲變幻,情感交織,似那烈火焚心,燃燒著他們的生命,也點亮著未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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