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些零零總總遭遇的騙局假合同、假投資)、精心設計的訛詐碰瓷、敲詐)、難以預料的意外損失倉庫失火、貨物黴變)……
林零總總加起來,竟有一百多萬之巨!
每一分錢,都是她在磚窯的烈焰裡、在織機的轟鳴中、在寒風的街頭,一滴汗摔八瓣掙來的,凝聚著無法計量的辛勞與心酸。
命運的打擊並未止步於財富的掠奪。
一場突如其來的交通事故,撞斷了她的腿,在病床上生生躺了小半年;
體檢時發現肝上又莫名其妙長出過可疑的斑點,脖子上也長過需要手術的瘤子,術後還需要長期注射昂貴的乾擾素,忍受藥物帶來的強烈不適……
她的日子,似乎總在事業蒸蒸日上的間隙,被迫與冰冷的醫院白牆、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各種檢查儀器的嗡鳴以及身體內部傳來的陣陣鈍痛或銳痛打交道。
醫院,成了她“河東”人生中另一個無法回避的驛站。
然而,洪澤湖狂暴的風浪,南三河湍急的漩渦,從未能真正折斷這株紮根於河西貧瘠堿土中的蘆葦。
每一次猝然倒下,每一次血肉模糊,每一次蝕骨病痛,她都憑借著鋼鐵般的神經和一種近乎野蠻的生命力,掙紮著、喘息著、咬緊牙關,重新站起來。
她拍掉身上的塵土,擦乾臉上的血跡,包紮好傷口,甚至來不及舔舐傷口,便又邁開了腳步。
就像當年磚窯裡那個被砸傷腳踝的倔強少女,疼痛鑽心,卻從未想過放棄,眼中隻有前方。
弟弟姬永海憑借能力和機遇,一路升遷到縣城、市政府有關部門。
肩負重任,工作繁忙得如同高速旋轉的陀螺。
但姐弟情深,那份在艱難歲月裡凝結的手足之情,並未因距離和地位而淡化。
他們時常通電話,一聊往往就是個把小時。
一次通話,足足持續了七十多分鐘。電話那頭的姬永英,語氣平和舒緩,甚至帶著點家常的輕鬆與絮叨。
興致勃勃地說著兒子的工作近況、項目進展,細細詢問著父母的飲食起居、健康狀況。
饒有興致地聊著老家親戚們的婚喪嫁娶、田地收成……
“家裡都挺好,你甭操心,
安心忙你的工作。我呢,也還行,老樣子,能吃能睡。”
她輕描淡寫地帶過,語氣平靜得如同談論窗外的天氣。
仿佛那些驚心動魄的生死劫難;
那些血本無歸的慘痛損失;
那些日夜糾纏的頑疾病痛。
都不過是茶杯裡偶然泛起的一點無關緊要的浮沫,輕輕一吹,便消散無蹤。
掛了電話,姬永海站在縣城辦公室那麵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繁華似錦、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