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關節有些粗大,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針腳歪歪扭扭,像蚯蚓爬,遠不如母親當年的手藝,卻縫得異常緊實。
一針一線都帶著一股子要把破洞永遠堵住的倔強。
父親靠在門框邊,習慣性地摸向腰間那個磨得油亮的舊煙袋鍋,裡麵空空如也。
旁邊的田慧明,幾乎在父親摸煙袋的同時,就默默地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個裝煙絲的布袋,熟練地捏起一撮金黃細碎的煙絲,穩穩地塞滿父親的煙鍋,然後劃著一根火柴。
橘黃的火苗跳躍著,映著他沉穩專注的臉龐,點燃了煙鍋裡的煙絲,也點燃了父親臉上那抹舒心的笑意。
五十五歲的父母,身形已不再挺拔,腰背也微彎了,可筋骨裡那股韌勁還在。
他們還能幫著永美慧明侍弄那兩畝責任田。
割麥的季節,父親揮舞鐮刀的勁頭和速度,常常讓年輕的田慧明都自歎不如。
母親納的千層底布鞋,針腳細密厚實,依然能穩穩地托著一家老小的腳,走過田埂,走過四季。
而永美和慧明呢?他們用無聲的、浸潤在每一天裡的行動,把兩位老人照顧得熨妥帖帖。
天剛一轉涼,厚實蓬鬆的棉花被早早就曬在了太陽地裡,散發著陽光的暖香。
母親哪怕隻是清早起來喉嚨裡不清爽地咳上兩聲,第二天,田慧明的自行車準會出現在去鎮衛生所的路上。
“哥,”姬永美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一邊手上不停,用適中的力道給母親捶著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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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抬起頭,目光清亮地看著永海,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你也彆總在心裡頭覺得,我和慧明守著老家沒出息,沒像你們那樣出去闖蕩,乾出點名堂來。”
她頓了頓,手上的動作沒停,目光掃過院子,掃過屋後的菜園,又落回永海臉上,坦然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哥,你看啊,你們五個,翅膀硬了,飛出去了,飛得高,飛得遠。
大姐夫在洪澤湖上運輸掙大錢;
二姐在省城裡成了大老板;
你和永洲永洪,都是吃公家飯、拿教鞭的做會計的都是體麵人,風光得很。
爹媽心裡頭,為你們個個有出息,那是真高興,臉上有光。”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樸素的哲理。
“可是,爹媽呢?他們這把年紀了,這河西的老屋,老鄰舊居,田裡的莊稼,圈裡的雞鴨……哪一樣不是浸著他們一輩子的心血?
他們能跟著你們一個個輪著住嗎?
今天去兩淮市,明天上縣城?那不成了沒根的浮萍了?心慌!”
她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背,語氣變得柔和而溫暖:
“我和慧明在家,守著這老屋,守著這點地,守著爹媽。
他們想喝口熱粥,灶上揭開鍋蓋就是滾燙的;
想嘮句家常,東家長西家短,身邊隨時有人應和著,遞個話茬。
冷清了,我們就鬨騰點;累了,就讓他們歇著。
這日子,粗茶淡飯,安安穩穩,不也挺好?”
她停了下來,目光變得深遠而堅定,聲音也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對未來的擔當。
“再說了,爹媽現在身子骨還行,還能幫襯幫襯我們,種點菜,看個門,喂喂雞鴨。
可等他們真老了,走不動了,頭疼腦熱,端茶倒水,喂藥擦身……
這些離不得人的活兒,不還得靠我們這守在身邊的人?
哥,你說,這難道不是應當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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