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吭聲,隻是下意識地將一直微駝的背脊挺得筆直。
那本《語文教學參考》被他從書包裡抽出來,放在油跡斑斑的桌麵上。
他粗糙的食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在那磨損得幾乎看不清字跡的封麵上,緩緩地、清晰地劃了一個完整的圓圈。
這個簡單的動作,仿佛完成了一個重要的儀式。
眼裡的猶豫和怯懦,像初春河麵的薄冰,在兄長灼熱目光的注視下,正“哢嚓哢嚓”地碎裂、消融,被一種久違的、名為“躍躍欲試”的光亮所取代。
那本舊書,此刻不再僅僅是教學的工具,更像一塊沉甸甸的、叩問前程的敲門磚,也像一把磨礪心誌的礪石。
夜已深沉,窗外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幾乎要順著土牆的縫隙滲進這小餐館裡僅存的燈火中。
土灶裡,鍋底的餘燼頑強地散發著最後的熱量,鍋裡的魚湯熬得濃稠發白,近乎膠質,隻有邊緣偶爾慵懶地冒出一個細微的氣泡,發出輕微的“啵”聲。
姬永海端起麵前那隻印著“勞動光榮”紅字的搪瓷杯,杯裡的茶水早已溫涼。
沒有酒,便以茶代酒。
他目光深沉地掃過兩個弟弟年輕而充滿力量的臉龐,那兩張臉上,此刻都映照著一種被點燃的、名為“希望”的光彩。
“來,”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碰一個。”
三隻飽經歲月磕碰、紅字斑駁的搪瓷杯,帶著兄弟間無需言說的默契。
清脆地撞在一起,“叮當”的響聲在這寂靜深沉的夜裡格外清亮悅耳,仿佛敲響了命運的鐘磬。
“還有件事,”永海放下杯子,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輕微的悶響。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聽不出太多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組織部找我談過話了,定了去向。
去堰南鎮,當副鎮長,分管農業。”
他頓了頓,平靜地迎上弟弟們瞬間聚攏過來的、充滿驚訝與探尋的目光,“同批的委培生欣祥,分到臨湖,做組織乾事。”
“欣祥?!”永洲脫口而出,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愕和明顯的不平。
“他……他起點是黨委秘書考取的,你可是正兒八經農學院科班出身,年年優等!
這安排……這算怎麼回事?不公平!”
永洪也緊緊皺起了眉頭,目光在大哥平靜的臉上逡巡,試圖尋找一絲不甘或怨懟。
“公平?”永海嘴角緩緩向上牽起,浮起一絲豁達而通透的笑意,那笑意裡沉澱著世事洞明的力量,像洪澤湖深水區的波瀾不驚。
“堰南是縣裡掛了號的重點鎮,可它那條農業的‘腿’,又短又瘸,年年拖後腿,正缺懂行的人去接骨續筋、調理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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