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更低了,幾乎成了氣音,“就參加過幾回在洪澤湖心蘆葦蕩小船上的‘小來來’,輸贏不過塊兒八毛,更沒鬨出啥大亂子,純粹就是撞槍口上湊數的倒黴蛋!
這簡直……簡直拿人的政治生命途當兒戲耍!
聽說這人當過兵……從部退伍回來不到半年……還是個黨員呢!”
昊文海的手指無意識地狠狠摳著褪色的綠軍裝袖口。
“楚恩民?”
永海心裡咯噔一下,像被冰冷的槍口頂住了後心。
他認識這個人。
瘦高個,當過兩年工程兵,聽說在部隊修工事時出了點不大不小的安全事故,受了處分,心灰意冷地退伍回來。
總覺得憋屈,堂堂的軍人,回來卻連個像樣的工作都安排不了,地裡的活計又實在拉不下臉麵去乾。
整日裡走親訪友找門路,一下子也找不到合適的事情。
成了河西眾人皆知的“柵門長,抵門短的閒置人員”。
結果就被河西頭那幾個老賭棍拉下了水。
幾個人常常搖著一條破舊的小漁船,躲到洪澤湖深處迷宮般的蘆葦蕩裡賭上幾把,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輸贏當場交割,現錢過手,倒也乾脆。
偏偏就有個輸紅了眼的二流子,事後越想越虧,一狀告到了縣公安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正趕上嚴打風頭最勁,要抓典型,要湊數交差,楚恩民這個有“兵”和“黨”雙重背景卻自甘墮落的,便被“選中”了。
命運弄人。
抓捕楚恩民的任務,恰好落在了姬永海帶隊的這一組民兵頭上。
那時節,槍支管理遠不如後來嚴格,基乾民兵執行重要任務時荷槍實彈是常態。
姬永海自己也背著一杆沉甸甸的“老套筒”,冰冷的槍托隨著步伐一下下磕著他的肩胛骨。
一行人如臨大敵,在暮色四合中撲到楚家那三間低矮的土坯房前。
早已是驚弓之鳥的楚恩民,聽到村口的狗叫得異常淒厲,情知不妙,翻過自家那堵豁了口的土牆,消失在屋後雜亂的柴垛和蘆葦叢中。
村子不大,很快被民兵和乾警合圍。
搜!一聲令下,民兵們散開,刺刀在暮色中閃著寒光,在房前屋後、柴垛草堆、豬圈雞窩仔細搜查,翻箱倒櫃,弄得雞飛狗跳。
姬永海負責搜查屋後那片區域。
低矮破敗的茅房散發著一股濃重的氨水味。
他端著槍,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幾乎要散架的破木門。
昏暗中,借著從破窗洞透進的微光,他銳利的目光像梳子一樣掃過角落那堆碼得一人多高、用於墊圈和引火的陳年秫秸和枯蘆葦。
就在那堆枯黃發黑的草垛深處,幾根秫秸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捕捉到了一雙眼睛——驚恐、絕望,布滿血絲,像被逼到懸崖邊、踩中了獸夾的困獸。
無聲地、瘋狂地哀求著,淚水混著冷汗,在那張沾滿草屑和泥灰的年輕臉上衝出道道汙濁的溝壑。
那雙眼睛死死地盯住永海背上的槍管,又死死地、充滿最後一絲乞求地釘在永海臉上。那是楚恩民!
喜歡河東與河西的故事請大家收藏:()河東與河西的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