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當日,“水八仙”飯館裡外收拾得窗明幾淨,透著股清爽利落的鄉土氣息。
牆角掛著串曬乾的紅辣椒、大蒜辮,梁上懸著幾尾風乾的湖魚,牆上貼著泛黃的淮揚菜老菜譜,處處都是江淮水鄉的質樸模樣。
省財政廳的領導們在縣領導的陪同下走進飯館,目光掃過屋內的布置,沒有奢華的裝飾,卻透著股親切的煙火氣。
主桌的位置安排得頗費心思——靠窗朝南,透過擦拭得鋥亮的玻璃窗,正好能眺望到不遠處巍峨矗立的三河閘,閘下河水奔騰,波光粼粼。
首席位置上,杯盞碗筷擺放得一絲不苟,尤其是那隻粗陶大碗,碗壁上清晰燒製著“堰南”兩個樸拙的隸書字,邊緣帶著天然的窯裂紋路,厚重而獨特。
姬永海站在門口迎候,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卻熨燙平整的中山裝,袖口隨意向上挽了兩道,露出結實的小臂,臉上帶著基層乾部特有的乾練與樸實:
“領導們一路辛苦了!咱們堰南是小地方,沒預備啥山珍海味,都是今早剛從湖裡撈的、地裡摘的時令鮮貨,圖個新鮮地道,您幾位嘗嘗咱洪澤湖的本味!”
第一道菜酸湯魚圓端上來時,盛在粗陶大碗裡,乳白濃鬱的湯汁冒著嫋嫋熱氣,雪白嫩滑的魚圓如同凝脂白玉般在湯中沉浮。
粗陶的質樸色澤,愈發襯托得湯汁清亮誘人,鮮香氣順著熱氣彌漫開來,勾得人食欲大動。
財政廳彭廳長拿起筷子,好奇地夾起一個魚圓送入口中,牙齒輕輕一咬,鮮美的湯汁瞬間在舌尖綻放,魚肉的清甜混合著酸菜的微酸,爽口不膩。
他忍不住連連點頭,語氣裡滿是讚許:“嗯!好!這魚圓做得地道!鮮而不腥,嫩而不散,比大飯店那些花裡胡哨的強多了!有功夫!”
姬永海適時起身介紹,話語樸實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彭廳長,您吃著鮮,就是對我們工作最大的肯定!
這魚,正是用小東湖改造項目養出來的草魚,喝的是三河水,吃的是湖裡自然生長的水草。
您嘗到的這口鮮,說明咱們紮根鄉土搞農業開發的路子,走對了!”
旁邊一位戴眼鏡的年輕乾部跟著附和:“確實鮮!這味兒純粹,沒有一點添加劑,比城裡買的魚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姬永海笑著補充,“咱們小東湖改造後,水質好了,魚長得也壯實,鄉親們都說,這魚又找回了幾十年前的老味道。”
席間沒有推杯換盞的喧鬨,隻有碗筷輕響和偶爾的交談聲。
姬永海給每位領導麵前放了一瓶本地小酒坊釀的米酒,玻璃瓶上貼著簡單的紅紙標簽,上麵用毛筆寫著“堰南米酒”四個字。
“領導們,按規定公務接待不能上烈酒,咱們就用這堰南老百姓自己釀的土產米酒,度數低,帶著天然的清甜,以酒代茶,解解膩,也表達一下全鎮乾部群眾對省廳關懷支持的感激之情!”
他率先舉起小小的粗陶酒盅,手腕上那道在抗洪搶險中被鐵釘劃傷的淺白色疤痕,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像一條無聲訴說著過往風雨的印記。
彭廳長瞥見那道疤痕,眼神微動,指著疤痕問道:“姬鎮長,這傷是怎麼來的?”
姬永海低頭看了看,輕描淡寫地說:“去年抗洪時,在大堤上不小心被水下的鐵釘劃到的,不打緊。”
“抗洪一線親自上?不容易啊!”彭廳長讚許地點點頭,“基層乾部就得有這股衝勁和擔當。”
送走考察團的第二天,小李在收拾會議室時,撞見姬永海將彭廳長臨行前私下贈予他的一支包裝精美的金筆,原封不動地交給辦公室負責內勤的小張:
“登記一下,按貴重物品管理規定,存放到檔案室。”
小李有些不解,連忙湊上前小聲提醒:
“鎮長,彭廳長特意說了,這是他私人贈送給您的紀念品,不算公物,不用上交吧?好多領導都收下私人贈送的小物件,不算違規。”
姬永海搖搖頭,語氣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隻要是在公務接待期間,以公務身份收受的禮品,無論對方說是公是私,都得按規定登記上交。
咱當乾部的,手得乾淨,心才安,路才能走得寬。
要是今天收了這支筆,明天可能就會收更貴重的東西,口子一鬆,就容易出問題。”
他的目光掃過那支金燦燦的筆,沒有半分留戀。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