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永瑜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脊,力道大得讓他微微一震,仿佛要把自己二十多年的基層經驗都傳遞過去。
“甭管到了哪個地界,記牢那五條訓誡!彆學那些飄在天上的風箏,看著花哨,風一吹就搖搖晃晃沒個準頭,風一停就栽跟頭。
要學就學咱地裡的莊稼,根往泥土裡紮得越深越遠,稈子才越壯實,結出的穗頭才越飽滿、越沉甸!”
他的話語,像一把沉甸甸的麥種,撒進姬永海的心田,帶著泥土的厚重與力量。
姬永海重重點頭,眼眶有些發熱:
“哥,你放心!俺走到哪兒,堰南的根都在心裡,你教的那五條,還有爺爺的對聯、奶奶的納鞋底、爹娘的叮囑,都刻在骨血裡了!”
他彎腰將簡單的行李在後架上捆紮結實,繩結打得又緊又牢,像他這些年在堰南紮下的根。
深吸一口氣,他跨上那輛陪伴了他七年的二八大杠自行車,車把上還纏著當年抗洪時磨破的布條,帶著歲月的痕跡。
車輪再次碾過熟悉的青石板路,清脆的車鈴聲叮鈴鈴響,在清晨帶著水汽的空氣裡蕩漾開去,穿過老街,掠過“水八仙”飯館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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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悠揚的鈴音裡,他仿佛聽見了萍二爺爺那蒼老而充滿智慧的哼唱:
“泥裡有金哩,水裡有銀哩,踏實肯乾有奔頭哩……”;
聽見了奶奶在油燈下納鞋底時,麻繩穿過布層的“嗤啦——嗤啦——”聲,帶著節奏的沉穩;
聽見了父親揮舞鐮刀割麥時,麥稈斷裂的“沙沙——”脆響,混著汗水的鹹澀;
聽見了母親揭開蒸籠時,熱氣奔湧的“撲撲——”聲,裹著麥香的清甜;
更聽見了“水八仙”飯館王嫂那嘹亮而帶著江淮水鄉韻味的吆喝:“酸湯魚圓好咯——鮮掉眉毛咯,趁熱嘗鮮哩!”
還有三河閘水流撞擊堤壩的嘩嘩聲,村民在田埂上吆喝牲口的號子聲,孩子們在巷口追逐打鬨的歡笑聲……
故鄉的聲音、親人的囑托、奮鬥的號子,如同三河奔湧不息的流水,彙聚成一股磅礴而溫暖的力量,推著他,也載著他,向著前方,向著更廣闊的天地,堅定地駛去。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
三集鎮的產業糾紛、乾群矛盾早已有所耳聞,等著他的,是比堰南更棘手的考驗、更複雜的局麵。
然而,堰南古鎮這七年的烈火淬煉,已在他年輕的骨骼深處,鑄就了一根百折不彎的鐵脊梁。
這脊梁上,深深銘刻著古鎮千年不息的穿堂風,烙印著奮鬥歲月裡灼熱的爐火,更熔鑄著那些教會他如何挺直腰杆做人、如何腳踏實地做事的至親與長者的身影。
而那些在風雨磨礪中初露的鋒芒,不過是好鐵經過命運千錘百煉之後,自然映照出的、屬於奮鬥者的澄澈光芒。
多年以後,當堰南鎮的鄉土菜成為遠近聞名的旅遊名片,當“粗陶碗待客,五十元吃出鄉土情”的故事被莊重地載入縣誌。
當小東湖的魚鮮、大棚的蔬果銷往全國各地,堰南的老人們總會坐在老槐樹下,給孩子們講起那個敢於用粗陶碗招待省領導的年輕鎮長。
他們說,姬鎮長真正把“韌、藏、穩、謙、容”五條訓誡刻進了骨血裡,把一顆滾燙的初心,融進了三河日夜奔流、滋養萬物的浩蕩碧波之中。
而此刻,姬永海騎著自行車,迎著清晨的朝陽,越走越遠。
他不知道,三集鎮的第一重考驗,已在前方等著他;
他更不知道,這片他為之奮鬥七年的土地,將會成為他日後無論走多遠,都永遠牽掛的根。
他隻知道,初心為舵,實乾為帆,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雨,他都會像在堰南那樣,紮根泥土,挺直脊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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