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道由地獄閘口衝決奔湧、粘稠如墨汁般的黑暗怒潮,以摧城崩嶽之勢撞穿鄢城西門、轟然灌入城池低窪腹地的瞬間!
“轟隆隆——喀喇!!!”
整個大地如同遭受一記萬鈞重錘!
鄢城地底深處那飽經數百年地下水衝刷掏蝕、此刻又被狂暴水壓狠狠撕裂的無數古老地下溶腔!
終於發出了致命哀嚎!
如同朽爛蜂巢被投入熱油!
在無可抵禦的超高水壓衝擊下,不堪重負!
連鎖崩塌!
噗通!
噗通!
噗通!
如同死神的鼓點!
一個接一個巨大的、直徑足有房屋大小的塌陷坑洞!
毫無預兆地撕裂了鄢城中心最繁華的街市!
在泥濘和磚瓦橫飛的恐怖景象中驟然出現!
仿佛大地張開了一張張貪婪的巨嘴!
“啊——!”
“救命!”
“塌了!地底塌了!”
尖利絕望的哀嚎才剛衝出喉嚨!
那剛剛衝入西門、還帶著山腹地窟冰冷狂暴邪氣的黑沉洪流!
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食人魚群!
立刻找到了宣泄的捷徑!
粘稠翻滾、泛著油泡的黑水如同瀝青巨蟒!
順著這些巨口般的坑洞!
瘋狂地向城池地下更深處那些早已中空朽敗的幽暗腔穴和無數蟻穴般密布的排水溝壑倒灌!
衝擊!灌頂!!
城市地基最深處那些支撐著地表萬千建築、千年風雨未曾動搖過的巨大木樁基!
被這毫無預兆、狂暴倒灌的高壓黑水從根底衝刷、浸泡!
沉重的朽木在冰冷刺骨的汙水裡如同吸飽的海綿般瘋狂膨脹!
擠壓!拉伸!
而地表之上!
那驟然塌陷形成的巨大坑洞邊緣!
數以百計倉皇奔逃的楚國百姓根本無處可逃!
驚恐絕望的人流如同蟻穴被灌入沸水!
互相擠壓著、推搡著、哭號著撲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水巨口!
然後被無情地卷沒進去!
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緊接著!
咚!
嘎吱吱——轟隆!!!
一聲沉悶如巨木斷裂!
又刺耳如金鐵割裂!
隨後便是山崩地裂般的巨響!
剛剛被洪水撕開巨大豁口、勉強還能屹立的鄢城西門城樓!
連同它腳下那方圓百丈的厚實牆根!
驟然失去了所有支撐!
如同被無形的巨斧自下而上劈斷了腿腳!
整段巍峨的城牆!
在無數幸存楚兵目眥欲裂、絕望到靈魂崩碎的注視下!
緩緩地!
無法阻擋地!
朝著城內——那片已經被粘稠黑水吞噬、翻滾著人畜浮屍與朽木的恐怖深坑的方向——傾斜!
傾倒!
轟然砸落!
如同天塌!
巨大的城牆殘骸狠狠拍擊在下麵一片混雜著淤泥黑水和斷壁殘垣的地麵上!
驚天動地的撞擊激起衝天的黑色水柱和碎石泥土狂飆!
整個鄢城如同在狂濤中徹底傾覆的朽爛樓船!
被這道從天而降的“巨錨”徹底釘死在了這片由它自身朽敗地基構成的黑色深潭之中!
毀滅。
無差彆的毀滅。
連根基一起朽爛的毀滅。
如同在高壓鍋裡爆開了一條早已被蛀空的大梁。
龍船之首。
楚國最高處的宴台。
巨大的樓船甲板依舊歌舞升平。
金碧輝煌的船頭平台之上,那尊巨大的九足青銅龍鼎裡,新投入的沉香正燒得青煙嫋嫋。
剛剛宰殺的雲夢銀魚在陶鼎沸湯中翻騰,發出誘人的腥甜白霧。
楚王熊橫,就坐在鋪著厚厚熊皮的鎏金王座中。
他剛用鎏金小刀叉起一大塊雪白細嫩的魚腹肉,沾滿了厚厚一層散發著濃烈辛辣氣味的秘製醬料。
他胖臉上的肉褶子裡都浸滿了油水紅光,眼神被剛剛送入船艙的冰鎮蜜酒熏染得愈發慵懶迷離。
他根本沒理會身旁王後那略帶擔憂的眼神,更沒心思去看船頭那隱約騰起的煙柱鄢城方向!),仿佛外界的任何響動,都不過是給這場永不落幕的盛宴增添幾聲背景的鑼鼓。
他得意地用他那鑲滿寶石的黃金靴尖點了點光可鑒人的檀香木甲板,粗著嗓子、對著下首臉色蒼白的景翠將軍笑道:
“瞧!景愛卿!杞人憂天!杞人憂天啊!天塌不下來!咱這大船……咱楚國這隻鐵殼大烏龜……穩當得很!
該吃吃!該喝喝!什麼水?天降甘霖!好!淋透這鍋湯!寡人還想煮點肉沫子……嘗嘗鹹淡呢!對吧?
來來來!再滿上!酒不夠了?給寡人撈!江裡的!河裡的!都是咱楚國的肥肉!”
船艙角落。
那處擺放著巨大冰塊、用來冰鎮美酒水果的矮幾旁。
一個穿著青灰色細麻窄袖服、低頭佝僂如蝦米的司天監小吏相當於天氣預報員),身體卻在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栗。
他麵前的矮幾上,平攤著一塊巨大的、精心繪製、此刻卻被從艙壁間隙滲入的細密水氣濡濕了的羊皮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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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由於長期的精確計算和極度神經緊張——
此刻正死死壓在地圖上一個被特殊朱砂標注的區域——白起山暗峽地窟的位置!
旁邊密密麻麻的計算符號早已被水氣模糊,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住了那個標記旁邊一個極其細微的數字:
“水氣壓強已滿……衝決係數……臨界!”
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刺透了他的脊梁骨!
他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
不是從耳朵,而是從靈魂深處——
那地核深處被硬生生鑿開惡魔喉嚨的咆哮!
那聲音……像死神在調試一口巨大的、即將開鍋的高壓鍋!
“噗!”
一聲輕響!
並非雷霆!
是他桌上那隻用來盛放冰冷鹽漬檸檬的、厚重的秘色瓷盤!
毫無征兆地!
從盤心位置!
裂開了一道如同閃電紋路般的細密裂痕!
冰涼的鹽漬檸檬汁液,混合著細碎的冰晶,順著那道裂口無聲地流淌出來,浸潤了地圖邊緣代表漢水與郢都之間相對位置的那片區域。
那片剛被熊橫得意稱作“鐵殼烏龜”的區域,在冰涼汁水的浸漬下,羊皮變得半透明,如同……
一塊被泡軟了的腐皮。
小吏猛地抬頭!
滿是血絲的眼裡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驚駭!
他想張嘴!他想喊!
想用儘所有力氣告訴那個還在啃魚喝酒的國王!
那不是吉兆!
那是高壓鍋爆炸前……鍋底最後一絲細微的呻吟!
是鍋蓋邊緣被頂開的……第一縷水汽!
然而!
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喉嚨裡的氣尚未衝破嗓子的瞬間!
“轟——咚——!!!!!”
一聲沉悶到極致、如同天柱被硬生生撞斷的驚天巨響!
驟然從極深、極遠、仿佛地核深處炸開!
同時猛烈地、狠狠地從腳底下的樓船龍骨部位傳導上來!
那撞擊根本不是水麵傳來的浪濤,更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洪荒巨腳狠狠地踹在了船底!
整個龐大無比的龍船!
像一片被卷入颶風的枯葉!
猛地劇烈向前——傾!覆!
船頭那尊沉重的九足銅鼎!
鼎中滾沸的魚湯如同憤怒的白色瀑布!
轟然傾瀉而出!
雪白濃稠的湯液混著翻滾的魚塊、滾燙的香料、飛濺的油脂!
如同毀滅的熔岩瀑布!
朝著船頭甲板上那些措手不及、依舊沉浸在奢靡迷醉中的楚國顯貴們——兜頭蓋臉!
無情澆下!
“啊——!!燙!!燙死我了!”
淒厲如鬼哭的尖嚎驟然撕裂了靡靡樂聲!
船頭瞬間成為潑灑人油的修羅場!
滾燙的魚湯如同滾油潑在了毫無防備的皮肉上!
皮開肉綻!
青煙滋滋冒出!
無數人捂著臉、抱著胳膊、在浸透了魚湯變得濕滑油膩的甲板上翻滾、慘嚎!
那些價值千金的華美衣袍瞬間被滾燙的液體浸透、炙烤!
皮肉的焦糊味混雜著魚腥香料的氣息、美酒的芬芳、以及被瞬間蒸騰出的濃烈血腥氣!
在龍船之首小小的空間內炸開!
令人作嘔!
熊橫的王座因為船體巨震猛地滑向前方!
他整個人向前撲跌出去!
剛剛沾滿了醬料的金刀脫手飛出!
一大塊帶著醬料的魚腹肉精準地糊在了他那件象征王權的金鳳大紅袍胸口!
滾燙的湯水濺上了他的肥臉!
他驚怒地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大膽!誰翻寡人的湯!拖下去……啊!!”
他剛想發作,視線不由自主地被船頭外側那壯闊的景色吸引了過去!
那已經不是美景!
是滅世景象!
腳下!
原本是清澈奔湧的漢水河道!
此刻!
被一種令人魂飛魄散的恐怖力量徹底撕碎了河道的概念!
視野所及的上下遊遠方,所有水麵!
像是在承受一股無可抗拒的、自西北方向傾瀉而來的、比山峰更高的、洶湧澎湃的偉力!
河水不再流動!
河水在沸騰!
河水在掙紮!
在翻滾!
然後——如同一條條被硬生生摁住頭尾、強行抽筋扒皮灌入了超出河道承受極限的高壓水流!
無數道巨大的、渾黃中泛著絕望死黑色的水柱!
如同瘋狂的、被煮沸了的蒸汽巨蟒!
毫無征兆地!
從河床底部噴湧炸起!
直衝天空!
將整個河麵徹底撕成了沸騰翻滾的死亡湯鍋!
渾濁發臭、混合著沉泥黑沙的水浪被超高的水壓和混亂的激流瘋狂攪拌、揉捏!
噴湧的水花在空中彼此撞擊、砸落!
形成巨大的、粘稠的、散發著濃厚腐敗臭氣的泡沫!
無數被河水衝下的樹木、枯草、還有泡脹的、看不清原貌的牲畜乃至人類的腫脹屍骸!
在這地獄湯羹的漩渦中被狂暴地攪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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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
旋轉!
如同沉淪在沸騰鍋底的混沌肉沫殘渣!
船首平台!
一位剛剛被魚湯燙得皮開肉綻、衣衫儘濕、狼狽不堪的楚國某部大夫,掙紮著想站起來。
他的官帽被魚湯澆濕歪向一邊,幾片魚皮正滑稽地粘在他稀落的胡須上。
他驚魂未定,眼神掃過這地獄河麵,恰好看到一根巨大的、被水泡脹的朽木,裹挾著一顆腫脹發白、麵目模糊的人頭。
如同火鍋裡的翻滾麵筋泡,啪嗒一聲撞在龍船船舷外側,翻了個身,又沉了下去。
人頭那空洞洞的眼窩,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驚愕的餘韻。
大夫的胃袋瞬間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翻絞!
劇痛!
排山倒海的惡心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對自身存在的荒謬感猛烈地衝擊著他!
“嘔——!咳咳……嘔——!!!”
他再也控製不住!
彎下腰!
哇的一聲!
將剛剛在宴席上大快朵頤的山珍河味!
混合著血絲、膽汁、滾燙的魚湯!
毫無保留地吐在了那價值連城的檀香甲板上!
腥臭酸腐的穢物玷汙了象征楚國最奢華的船板!
如同一口沸騰的高壓鍋……終於找到了最底層汙穢的泄壓口!
“吐什麼吐?!醃臢死鬼!拖下去給寡人洗乾淨!”
熊橫捂著自己胸前被魚湯油膩浸透、迅速冷卻發黑的金鳳大袍,怒不可遏地指著那嘔吐的大夫咆哮!
他剛剛被滾燙魚湯濺到的肥臉漲得通紅,眼神卻死死盯住景翠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景卿!看到沒有!看到了沒有?!那些秦狗!在河裡煮肉呢!煮咱們楚人的肉!看到了?!這水……這湯……都……紅……紅了……”
他的聲音因極度的驚怒和一種隱隱蔓延開來的恐慌而扭曲變形!
仿佛真正的高壓湯鍋……終於把鍋蓋頂裂了!
露出了裡麵煮爛的內容物!
景翠沒有看那嘔吐的大夫。
也沒有看熊橫扭曲的臉。
甚至沒看那沸騰汙穢的河麵。
他如同一尊在狂風中逐漸龜裂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