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厚重的黑絲絨,緩緩覆蓋住山外鎮的輪廓,白日裡殘留的硝煙味被夜霧稀釋,卻依舊在空氣裡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壓抑。廢棄倉庫內,煤油燈的火苗微微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忽明忽暗。周鐵山、林墨、況國華圍在一張臨時拚湊的木板桌前,桌上攤著一張粗糙的山區地圖,三人眉頭緊鎖,快速敲定著轉移的最後細節。
“時間不等人,現在就開始組織!”周鐵山一掌拍在桌上,語氣斬釘截鐵,“林同誌,人數清點和小隊劃分交給你,務必保證老弱在前、青壯在後,每個小隊配兩名遊擊隊員,負責斷後和應急;況同誌,你帶著趙虎和兩名隊員,提前半小時出發探路,山裡有之前布置的陷阱和野獸夾,還有可能遇到日軍的暗哨,必須全部清除,為大部隊開辟一條安全通道;我來負責物資分配和最後的警戒,確保沒有遺漏任何鄉親,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明白!”林墨和況國華齊聲應道,轉身立刻行動起來。
倉庫裡的村民們早已收拾好簡單的行囊,大多是用粗布包裹的衣物和少量乾糧,孩子們被母親緊緊摟在懷裡,眼神裡滿是對未知的惶恐。林墨快步走到倉庫中央,拍了拍手,清脆的聲響讓嘈雜的議論聲漸漸平息:“鄉親們,現在我們要開始分組了!請所有青壯年男子到這邊來,老人、婦女和孩子到另一邊集合!”
話音剛落,村民們立刻行動起來。青壯年們紛紛站到林墨左側,大多是二十到四十歲的漢子,雖然麵帶疲憊,卻透著一股莊稼人特有的結實勁兒;老人們互相攙扶著,婦女們抱著孩子,聚集到右側,眼神裡滿是依賴。
林墨快速清點著人數:“青壯年一共二十七人,老人十三人,婦女十八人,孩子十二人,加上遊擊隊員十九人,還有三名俘虜,總共七十九人!”她報出數字,周鐵山在一旁記錄,確認與之前的統計一致。
“現在分組!”林墨拿起提前準備好的五根不同顏色的布條,“一共分成五隊,每隊十五到十六人。第一隊由王大叔帶隊,主要是老人和孩子,配石敢當和李猛兩位同誌;第二隊由張大哥帶隊,婦女和兩名老人,配兩名遊擊隊員;第三、四隊是青壯年,分彆由趙虎探路歸來後歸隊)和另兩位遊擊隊員帶領;第五隊是我和周隊長帶隊,負責押解俘虜和最後的收尾。”
她將布條一一分發下去,“大家把布條係在手腕上,跟著各自的隊長,不許擅自離隊,不許大聲說話,孩子哭鬨的話,就用備好的布條輕輕蒙住嘴,千萬不能驚動外麵的日軍和將臣!”
一名抱著三歲孩子的婦女猶豫著舉手:“林同誌,蒙住嘴會不會憋壞孩子?”
林墨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孩子柔軟的頭發,語氣柔和卻堅定:“大姐,我知道你心疼,但山裡夜靜,一點哭聲都可能傳很遠。我們準備的是透氣的細棉布條,隻輕輕搭在嘴上,不會影響呼吸,就是讓孩子沒法大聲哭鬨,委屈孩子們這一路了。”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細布條,示範著輕輕蓋在孩子嘴邊,“你看,這樣就好,要是孩子實在不舒服,再稍微鬆開一點。”
婦女看著林墨認真的眼神,點了點頭,含淚將布條係在孩子手腕上,低聲對孩子說:“乖,待會兒不許哭,跟著阿姨和叔叔們,我們去安全的地方。”
分組完畢,林墨又叮囑各隊隊長:“王大叔,第一隊都是老弱,你走在最前麵,跟著探路隊留下的標記走,速度不用快,保證安全就行;張大哥,你照顧好婦女和孩子,注意腳下,彆讓孩子掉隊;青壯年同誌們,辛苦你們多留意身後,一旦有動靜,立刻向身邊的遊擊隊員報告,不許擅自行動。”
“放心吧,林同誌!”隊長們紛紛應道,眼中透著堅定。
另一邊,況國華已經帶著趙虎和兩名遊擊隊員,背上步槍,腰間彆著砍刀和手榴彈,準備出發探路。周鐵山將一把磨得鋒利的砍刀遞給他:“山裡的荊棘密,還有之前我們埋的地雷和捕獸夾,都做了標記,是紅色的小布條,你務必清理乾淨,還有日軍可能留下的暗哨,儘量悄無聲息解決,彆暴露大部隊的行蹤。”
“知道了,周隊長。”況國華接過砍刀,掂量了一下,“我們會在前麵每隔五十步做一個白色石子標記,大部隊跟著標記走就行,預計半小時後在山腳下的老槐樹下彙合。”
周鐵山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點,遇到將臣的話,彆硬拚,立刻撤退,我們再想辦法。”
況國華應了一聲,帶著三人悄悄走出倉庫後門,身影很快融入濃濃的夜色中,像四道靈活的影子。
倉庫裡,周鐵山正在分配最後的物資。遊擊隊員們將隨身攜帶的乾糧和水集中起來,分成七十九份,每份是兩個窩頭和一小壺水:“鄉親們,物資有限,這是我們路上的口糧,省著點吃,到了基地就有充足的糧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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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紛紛接過乾糧和水,沒有人抱怨,隻是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一名老大娘顫巍巍地從自己的包袱裡掏出半塊紅薯,遞給周鐵山:“周隊長,我年紀大了,吃不了多少,這紅薯給孩子們分了吧,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周鐵山眼眶一熱,推辭道:“大娘,您留著自己吃,我們還有儲備,不會讓孩子們餓肚子的。”
可老大娘堅持著把紅薯塞給他:“拿著吧,都是苦日子過來的,孩子們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周圍的村民們也紛紛效仿,有的拿出一把炒米,有的拿出一小塊鹹菜,想要貢獻出來。
周鐵山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百感交集:“鄉親們,謝謝大家!但這些東西你們自己留著,我們是來保護大家的,怎麼能要大家的東西?放心,到了基地,我們有存糧,有臘肉,還有新鮮的蔬菜,一定讓大家吃飽穿暖!”
他的話讓村民們心中一暖,原本惶恐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是之前留下的監視哨回來了。兩名遊擊隊員閃身進來,臉上帶著凝重:“隊長,林同誌,況同誌,有情況!”
“說!”周鐵山立刻上前一步。
“我們看到將臣還在鎮外的山區邊緣停留,沒有移動,就站在那塊大青石上,像是在感知什麼,血紅色的眼睛盯著鎮子的方向,一動不動。山本跟在他身後,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盤算什麼。”監視哨語速飛快地彙報,“日軍殘兵還是龜縮在糧庫和郵局,沒有任何動靜,好像根本沒發現我們要轉移。”
“感知?”林墨心中一緊,“他會不會是察覺到我們的動向了?”
周鐵山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們一直很隱蔽。他可能是在感知陽玉的氣息,或者是在適應山裡的環境。不管怎樣,這是個好機會,他停在那裡不動,我們正好趁機轉移!”
他看了看天色,夜色已經完全深沉:“時間差不多了,探路隊應該已經開辟好通道了,我們出發!”
一聲令下,各隊隊長立刻帶領隊員們行動起來。第一隊的王大叔舉著一盞被黑布蒙住大半的煤油燈,隻露出一絲微弱的光線,照亮腳下的路,老人們互相攙扶著,孩子們被母親緊緊抱著,手腕上的布條輕輕搭在嘴邊,有的孩子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
林墨跟在第一隊後麵,時不時回頭張望,確保沒有任何人掉隊。她腰間的桃木劍硌著後背,掌心的陽玉碎片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周鐵山帶著第五隊斷後,三名日軍俘虜被反綁著雙手,由兩名遊擊隊員押著,低著頭快步前行。佐藤等人不敢有絲毫異動,隻是機械地跟著隊伍,眼神裡滿是恐懼——他們不知道這些中國人要把自己帶到哪裡,更害怕在途中遇到將臣。
隊伍像一條黑色的長龍,悄無聲息地駛出廢棄倉庫,沿著之前林墨探路時走過的小巷前行。巷子裡靜得可怕,隻有眾人輕緩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衣物摩擦聲。兩側的房屋漆黑一片,像一個個沉默的怪獸,仿佛隨時會衝出什麼可怕的東西。
一名婦女懷裡的孩子突然動了動,似乎要醒過來,婦女連忙輕輕拍著孩子的背,低聲哼唱著搖籃曲,孩子嗚咽了兩聲,又沉沉睡去。林墨回頭,對著婦女比了個讚許的手勢,婦女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走到鎮口時,眾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鎮口的大路上,月光灑下一片清輝,能看到遠處山區的輪廓,而將臣所在的那塊大青石,就在山區邊緣,隱約能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像一尊雕塑般矗立在那裡。
“彆抬頭,彆出聲,快速通過!”周鐵山壓低聲音吩咐道,帶頭走進大路,腳步放得極輕。
眾人緊隨其後,一個個低著頭,沿著大路邊緣快速前行,儘量避開月光照亮的地方。山本的身影也能看到,他依舊跟在將臣身後,似乎在說著什麼,但距離太遠,聽不清具體內容。
就在隊伍即將走出鎮口,進入山區小路時,將臣突然動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血紅色的眼眸似乎朝著鎮口的方向望來,雖然隔著夜色和距離,眾人卻仿佛被那冰冷的目光刺穿,渾身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