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鹹澀的濕氣,從倉庫破損的窗欞湧入,卷起地上的塵土與細碎的血漬,在陽光中旋成細小的漩渦。林墨指尖摩挲著幽冥令冰涼的觸感,目光卻落在剛從沈嘯山隨身皮囊中翻出的賬本上,泛黃的紙頁被海風吹得嘩嘩作響,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透著令人發指的罪惡。
“這些孩子……最小的才三歲。”蘇婉清湊過來,看清賬本上記錄的失蹤孩童名單與交易明細時,握著開山刀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她指尖劃過“王家巷小寶”“城隍廟阿玲”等名字,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難怪最近租界裡總有人哭著找孩子,原來都被沈嘯山擄走了。”
陳峰蹲在一旁,用匕首挑開賬本附帶的油紙包,一張折疊整齊的牛皮地圖掉了出來,展開後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地圖上用朱砂標注著法租界西郊的地形,一座廢棄工廠的輪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內部標注著“煉製室”“血池”“囚室”“藏經閣”等字樣,甚至用虛線標出了幾條隱蔽的密道,末端都指向工廠中心的一座塔樓,旁邊畫著個詭異的骷髏符文。
“法租界西郊廢棄工廠……”趙營長湊過來,指尖點在地圖上的“煉製室”位置,“我記得那裡原本是家紗廠,三年前一場大火後就廢棄了,沒想到成了沈嘯山的巢穴。”他轉頭看向林墨,眼中帶著凝重,“看這布局,絕非普通的黑幫據點,倒像是個專門修煉邪術的基地。”
林墨指尖劃過“血池”二字,眉頭緊鎖:“沈嘯山和宮本一郎煉製陰煞之氣,恐怕就是用了這些孩童的精血。這血池十有八九是他們養煞的核心所在。”他剛將賬本和地圖疊好塞進懷中,準備進一步商議對策,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脆響,顯然是有人正朝著倉庫這邊靠近。
“不好,可能是青幫的殘餘勢力!”陳峰立刻起身,將匕首橫在胸前,眼神警惕地盯著倉庫大門。趙營長也迅速揮手,讓士兵們隱蔽到貨架後方,槍口對準門口,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蘇婉清握緊開山刀,側身貼在牆壁上,壓低聲音問:“碼頭剛打完仗,怎麼會有人來得這麼快?難道是沈嘯山還有餘黨在附近埋伏?”
林墨搖了搖頭,凝神細聽。腳步聲雜亂卻有序,不像是青幫打手的慌亂奔走,反而帶著幾分訓練有素的沉穩。他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自己則悄悄挪到倉庫側麵的破窗旁,撩起窗簾一角向外望去。
隻見十幾個穿著巡捕製服的人正朝著倉庫走來,領頭的是個留著八字胡、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長雷諾。他身邊跟著幾個華人巡捕,腰間彆著警棍和手槍,神色嚴肅地掃視著周圍。
“是巡捕房的人。”林墨回頭對眾人低聲說道,“奇怪,他們怎麼會突然來這裡?剛才百樂門的混亂還沒處理完吧?”
陳峰皺起眉頭:“難道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還是說,巡捕房早就盯上了這個碼頭?”
說話間,雷諾已經帶著巡捕們走到了倉庫門口,一腳踹開虛掩的大門。“裡麵的人都不許動!”雷諾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大喊,手中的左輪手槍對準倉庫內,“我們接到舉報,這裡發生黑幫火並,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
趙營長見狀,隻好從貨架後走出來,亮出自己的證件:“雷諾探長,我們是國民革命軍駐滬守備團的人,正在執行公務,肅清黑幫餘孽。”
雷諾看到趙營長的軍裝和證件,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收起了手槍,但神色依舊警惕:“趙營長?我怎麼不知道守備團在法租界有公務?”他目光掃過倉庫內的狼藉,地上的屍體和血跡讓他眉頭皺得更緊,“這裡死了這麼多人,你們必須跟我回巡捕房接受調查。”
“荒謬!”趙營長臉色一沉,“我們是在打擊勾結日寇的黑幫,保護租界治安,你憑什麼抓我們?”
“法租界有法租界的規矩,任何人不得私自動用武力,更不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傷亡。”雷諾態度強硬,揮手讓巡捕們上前,“不管你們是什麼身份,都必須跟我走一趟,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蘇婉清見狀,就要上前理論,卻被林墨攔住了。他走到雷諾麵前,平靜地說:“雷諾探長,我們理解你的職責,但這些人都是青幫和黑龍會的餘黨,他們勾結日寇,殘害無辜百姓,罪該萬死。如果你把我們帶走,隻會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
雷諾盯著林墨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是否屬實。他身邊的一個華人巡捕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雷諾的臉色微微變化,目光再次掃過地上的屍體,發現其中有不少穿著東洋浪人的服裝,眼中多了幾分了然。
“林先生?”雷諾突然開口,語氣緩和了一些,“我聽說過你,上次霞飛路的毒氣案,多虧了你才得以解決。”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但規矩就是規矩,我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看見。這樣吧,你們跟我回巡捕房錄個口供,隻要情況屬實,我自然會向上級稟報,不會為難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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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知道,現在跟雷諾硬抗沒有好處,隻會耽誤前往廢棄工廠的時間。他看向趙營長和陳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對雷諾說:“可以,但我們有一個條件。錄口供的時間不能太長,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關乎租界內更多人的安危。”
雷諾點了點頭:“隻要你們配合,我保證儘快處理。”
眾人隻好跟著雷諾等人前往巡捕房。一路上,蘇婉清忍不住低聲抱怨:“這些巡捕真是礙事,明明是我們在為民除害,他們卻還要橫插一腳。”
陳峰歎了口氣:“法租界本來就複雜,巡捕房夾在洋人、黑幫和國民政府之間,也是身不由己。不過剛才那個華人巡捕好像在幫我們說話,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林墨沉默不語,心中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巡捕房這次來得太過蹊蹺,百樂門的混亂剛結束,他們就精準地趕到了廢棄碼頭,很難讓人不懷疑是有人故意引導。他想起剛才在百樂門,巡捕房也是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們與宮本一郎的打鬥,這兩次“及時”的出現,難道隻是巧合?
到了巡捕房,雷諾將他們帶到審訊室,卻並沒有為難他們,隻是讓華人巡捕簡單錄了口供。錄口供的過程中,那個華人巡捕悄悄對林墨說:“林先生,剛才是我向探長說明情況的。沈嘯山和黑龍會在租界作惡多端,我們早就想收拾他們了,隻是一直沒有證據。你們這次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多謝兄弟。”林墨低聲回應,“不知怎麼稱呼?”
“我叫李明,大家都叫我阿明。”阿明笑了笑,快速錄完口供,“探長已經同意放你們走了,不過他讓我轉告你們,以後在法租界行動,最好提前打個招呼,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林墨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這個阿明看起來對他們並無惡意,甚至像是在暗中相助,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離開巡捕房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夕陽將上海灘的天空染成了橘紅色,租界內的霓虹燈開始閃爍,勾勒出繁華的輪廓,卻也掩蓋著無數黑暗與罪惡。
“現在怎麼辦?去不去廢棄工廠?”陳峰問道,眼中帶著急切。賬本上的失蹤孩童讓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趕到工廠,救出那些孩子。
林墨抬頭看了看天色,沉吟道:“現在天色已晚,工廠裡情況不明,而且沈嘯山雖然死了,但他的餘黨可能還在工廠裡駐守,我們貿然前往,恐怕會吃虧。不如先回茶館休整一下,製定詳細的計劃,明天一早再出發。”
“可是那些孩子多待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啊!”蘇婉清急道,她一想到賬本上那些稚嫩的名字,就坐立不安。
“婉清,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不能衝動。”林墨耐心勸說,“工廠的布局複雜,還有密道和陷阱,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才能確保既能救出孩子,又能徹底摧毀他們的邪術基地。而且,我們還需要確認一下,巡捕房這次的介入到底是不是巧合,有沒有其他勢力在暗中盯著我們。”
趙營長也附和道:“林先生說得對,我們不能打無準備之仗。我現在就派人去打探廢棄工廠的情況,摸清裡麵的守衛部署,順便查一查巡捕房這次行動的背後有沒有貓膩。”
眾人一致同意,立刻朝著茶館的方向走去。回到茶館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茶館老板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飯菜和房間。吃過晚飯,趙營長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就回來了。
“營長,林先生,”士兵敬禮後說道,“廢棄工廠周圍確實有青幫的餘黨在巡邏,大約有二三十人,都是沈嘯山的死忠。工廠大門緊閉,周圍有鐵絲網圍著,看起來戒備森嚴。我們還發現,有幾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在工廠附近活動,應該是黑龍會的殘餘勢力。”
“果然還有餘孽。”陳峰冷哼一聲,“看來沈嘯山的基地裡還有不少秘密,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士兵繼續說道:“另外,我們打探到,巡捕房這次突然介入碼頭的事情,是因為有人匿名舉報,說那裡有黑幫火並,還涉及到日本人。至於舉報人是誰,暫時還查不到。”
“匿名舉報……”林墨皺起眉頭,心中的疑慮更重了,“這個舉報人到底是誰?是真心想幫我們,還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不管是誰,至少這次幫我們解圍了。”蘇婉清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明天怎麼闖進工廠,救出那些孩子。”
林墨拿出那張牛皮地圖,鋪在桌子上,眾人圍了過來。“你們看,”林墨指著地圖上的密道,“這裡有三條密道,都能通往工廠內部。其中一條是從工廠後麵的下水道進去,比較隱蔽,適合我們悄悄潛入。”
“我帶人從正麵進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們趁機從密道潛入。”趙營長說道,眼中帶著決絕,“我的士兵們都做好了準備,一定能拖住他們。”
“不行,正麵進攻太危險了,他們有二三十人,還有武器。”林墨搖了搖頭,“我們可以分兵兩路,一路從正麵佯攻,另一路從密道潛入,裡應外合,這樣勝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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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峰點頭讚同:“我同意林墨的計劃。我和趙營長帶人正麵佯攻,吸引守衛的注意力;林墨和蘇小姐從密道潛入,先去救出孩子,然後摧毀他們的煉製室和血池,最後我們在工廠中心的塔樓彙合。”
蘇婉清握緊開山刀,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行動!”
林墨看著眾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在這個亂世之中,能有這樣一群誌同道合的夥伴,並肩作戰,守護一方安寧,是多麼幸運的事情。他點了點頭:“好,就這麼定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明天我們一定要成功救出孩子,徹底粉碎他們的陰謀!”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林墨等人就出發了。趙營長和陳峰帶著十個士兵,朝著廢棄工廠的正門走去;林墨和蘇婉清則背著武器,按照地圖上的指示,朝著工廠後麵的下水道入口趕去。
法租界西郊一片荒蕪,廢棄工廠矗立在雜草叢生的空地中央,牆壁上布滿了彈孔和焦黑的痕跡,顯然是當年那場大火留下的印記。工廠大門緊閉,門口有兩個青幫打手在巡邏,手中拿著步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趙營長和陳峰等人躲在不遠處的樹林裡,等待著林墨和蘇婉清發出信號。陳峰看著工廠門口的守衛,低聲對趙營長說:“等會兒我先帶人衝上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趁機帶人包抄他們的後路。”
趙營長點了點頭:“小心點,儘量彆造成太大的傷亡,我們的目的是吸引注意力,不是硬拚。”
與此同時,林墨和蘇婉清已經找到了下水道的入口。入口被一塊石板蓋住,上麵長滿了青苔。林墨用力掀開石板,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真難聞。”蘇婉清皺了皺鼻子,從背包裡拿出口罩戴上,“我們快進去吧,免得被人發現。”
林墨點了點頭,率先鑽進了下水道。下水道裡漆黑一片,隻有微弱的光線從頭頂的縫隙中透進來。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汙水漫過腳踝,冰冷刺骨。蘇婉清緊緊跟在林墨身後,手中的開山刀時刻保持著戒備。
按照地圖上的指示,他們在下水道裡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前方有一絲光亮。林墨示意蘇婉清停下,自己悄悄湊過去,撩開擋在麵前的雜草,向外望去。
外麵是一個地下密室,牆壁上掛著油燈,照亮了整個房間。房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血池,裡麵裝滿了暗紅色的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血池周圍站著幾個穿著黑色道袍的人,正在念著詭異的咒語,手中的桃木劍時不時指向血池,血池中的液體便會泛起一陣漣漪。
“這些人應該就是沈嘯山的邪術師了。”林墨低聲對蘇婉清說,“我們得小心點,彆被他們發現了。”
蘇婉清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握緊開山刀,想要衝出去,卻被林墨拉住了。“彆急,”林墨搖搖頭,“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救出孩子,這些人交給我們後麵再收拾。”
兩人沿著密室的牆壁,悄悄繞到另一側。按照地圖上的標注,囚室就在密室的隔壁。他們找到囚室的門,發現門是用鐵鏈鎖著的。林墨從背包裡拿出鐵絲,快速地撬開了鎖。
推開囚室的門,裡麵的景象讓兩人心疼不已。十幾個孩子被關在裡麵,最小的看起來才兩三歲,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他們身上穿著破舊的衣服,臉上布滿了淚痕和汙垢,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孩子們,彆怕,我們是來救你們的。”蘇婉清輕聲說道,語氣溫柔,眼中卻含著淚水。
孩子們看到他們,先是嚇得縮成一團,後來看到蘇婉清和善的眼神,才漸漸放鬆了警惕。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男孩鼓起勇氣問道:“你們真的是來救我們的嗎?那些壞人會不會回來?”
“不會了,壞人已經被我們打敗了。”林墨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我們現在就帶你們出去,回到你們父母身邊。”
孩子們聽到這話,頓時哭了起來,紛紛撲到蘇婉清和林墨身邊。蘇婉清一邊安慰著孩子們,一邊幫他們整理衣服。林墨則警惕地守在門口,防止有人突然進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喊殺聲。“不好,趙營長和陳峰他們動手了!”林墨心中一緊,對蘇婉清說,“你先帶著孩子們從密道離開,我去接應他們,順便摧毀血池和煉製室。”